凌峰自和闻不疑相识,闻不疑便事事宠他,在边关打仗,很多时候兵行险招,其他副将都叫他三思而行,只有闻不疑想法设法达到他的目的,更是思虑周全让凌家军在战场上多份胜算,久而久之,竟然让凌峰忘记闻不疑可是闻府第四子,五岁便开了智,纵使在军营和他厮混,可学堂里的功课也不曾落下,闻家大哥儿闻不尤声明在外,闻家二哥儿能力卓越,兄弟二人的风头掩盖了闻不疑文武双全的事实,如果不是今日的眼神,凌峰竟然忘记了闻不疑进入到他的凌家军可算是委屈了一身才能。
凌峰站在半坡上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低眼看着闻不疑刚才喝过的茶杯,默默地伸手将杯子揣到了怀中,直到周围炭火燃尽,感觉到了冷意才接受闻不疑已经离开了的事实。
凌峰牵着墨玉一直从郊外亭子走回到了武安侯府,现在他虽然交出去了三军虎符和凌家军印,可晋帝感念凌家几代护国有功,所以侯府的地位仍旧无人撼动。
凌峰看着挂在府门上的牌匾,突然感觉自小的努力就是个笑话,他现在是保了家卫了国,可如今却孤身一人,以为自己豁出性命守候的,其实一直在利用自己,以为不会失去的,如今离开自己而去,以为边疆太平就可以和所爱之人相守,可这么多年来蓦然回首才发现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因着儿时的一点点执念,忽视掉一直在身边的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想要挽回但闻不疑刚才寒彻骨的眼神,让凌峰明白他已经再无资格说出那句喜欢。
凌峰望天苦笑,以前闻不疑在身边的时候,失去双亲的痛苦不知不觉间被治愈,就算是回京后闻不疑和他故意保持距离,可凌峰只要知道闻不疑还在闻九园中,心中便是安的,可现在,天大地大,闻不疑是真真切切的离了他去。
墨玉感受到了凌峰情绪的低落,用马头轻轻的蹭了蹭凌峰的背后,凌峰回手抚摸鬃毛,看着身侧的墨玉,才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和闻不疑的共事,到头来和闻不疑的联系居然仅剩怀中的杯子和一旁的墨玉。
“墨玉,你也是否想念你的胞兄?”凌峰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把自己的头顶在墨玉的额头上,喃喃自语,“我也很想他。”
凌峰自那日回到府中后,就命管家闭门谢客,任何拜帖全部退回,推说自己常年领兵打仗,如今既然天下安稳,自然封起战衣,为那些战死沙场的爱国忠魂祈福。
一转眼,又是一年岁末,武安侯府已经闭门谢客一年,这一年晋帝年老,太子东溱顺利继位,封号为宣,改年为晋和,当年为晋和元年,晋帝则被尊为太上皇,而闻不尤更是官至太师,就连宰相都要礼让他三分。至于凌家军,宣帝本打算让闻不疑掌管,可在闻不尤的再三推辞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幼就在凌家军的李副将李契接管凌家军。
晋和元年,就在大晋百姓其乐融融的时候,二皇子东屏消无声息的死在了二皇子府中,闻不凝奉旨办理丧仪,闻不凝以二皇子曾经谋逆为由,只用了一副薄棺就将人草草装了,更用新帝登基,污秽之事恐影响国运的借口,不允许将人葬在皇陵,随意指了一个地方,就把二皇子东屏的棺椁埋了,没有任何陪葬之物。
闻不凝听到属下回禀完安葬东屏棺椁事情后,心中还不解恨,竟然使了法子利用给武安侯府送食材的小贩把东屏已故的消息传递进去,还特意说了东屏被草草埋葬的事,可消息传递进去小十日,武安侯府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让闻不凝都在怀疑消息没有传递进去,见武安侯毫无动静,也只能作罢。
徐音音再次大婚的消息传出,京城权贵才知道原来闻不疑已经和徐音音和离,可让人不解的是,徐家也算是高门,徐家二老这次招的东床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崔姓书生,读书多年连个功名都考不上,和闻不疑比起来连闻家脚底的泥都不配,可徐家二老好像稀罕的跟个什么似得,嫁妆竟然比当初嫁入闻九园时多上两倍不止。
武安侯府在闭府一年后,终于在徐音音成亲的第二日打开,这一年朝廷新贵频出,许久没有出府的凌峰虽然还顶着武安侯府的名号,可已经被见风使舵的人遗忘在了角落,何况现在凌家军归李契管理,武安侯现在就是个虚名而已。
新帝登基,闻不尤实在繁忙,凌峰到了青幽府被管家回绝,凌峰无奈之下去找了闻不凝。
闻不凝正在书房和谋士商议关于岁末各地进贡的事情,管家亲自来和他禀告府外凌峰求见,听完后的闻不凝斜嘴一笑,心道凌峰果然还是为了东屏的事情出府,既然这招请君入瓮得成,闻不疑当初受的罪吃得苦,他都要让凌峰加倍奉还。
“把人带到书房偏殿,闲杂人等全部回避。”
管家应了转身离开,站在一门内的凌峰心情忐忑的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终于看到管家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神盼切的得到准予进府回复后,毫不在意自己的侯爷身份,竟然恭恭敬敬给管家行了一个礼。
管家见武安侯给自己行礼,哪里敢造次,赶忙躬身叫凌峰不要折煞他,随后将人带到了闻不凝决定见面的地点。
“二哥,凌峰给您请安了。”
凌峰说完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闻不凝行了礼,闻不凝坐在上位纹丝未动,想着凌峰为了东屏可真的是放得下姿态,堂堂一个侯爷就这样全然无赧的跪地请安。
“听闻侯爷一直在府中修养,不知今日来我寒舍有何指教?”
凌峰看着闻不凝玩味儿的眼神,岂会不知对方心里想什么,前几日听到府中下人偶尔说的关于东屏卒了的消息,他身为曾经的凌家军主帅,各种刺探消息传递消息手腕用的得心应手,明白到底因何缘故自己会无意间听到这些只言片语,侯府本来应该上下一气铁桶一般,不允许有任何口子纰漏,可管家请示凌峰如何处理的时候,凌峰居然对以前毫不容忍的事情听之任之。
“求二哥告知我不疑下落,凌峰不求相伴左右,只希望在远处看着他,一箪食一瓢饮足以。”
闻不凝没有想到凌峰说出的是这番话,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凌峰,心中九转千回,辨别话中真假,一炷香的时辰过后,闻不凝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扶手托着下颚,状似无意允了凌峰一个条件。
“今日我心情好,可以允你一个要求,不知侯爷可还记得那七天七夜的大雪,袅袅不断的清香。”
“二哥,我只求不疑下落。”
凌峰说完双手抱拳,额头触地。
“来人,”府中管家一直在门外伺候,听到屋里闻不凝出声,赶忙进屋双手放在身前听从吩咐,“带侯爷去闻九园。”
“是。”
凌峰再次在闻管家的带领下踏入闻九园闻家祠堂,地上那匣清香和去岁一样,孤零零的一个火折子放在上面,和上次不同的是,没有了漫天的大雪和一旁看着自己的死士。
凌峰抽出匣盖,点了一炷香,看着闻家列祖列宗,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赎罪。
“二爷,可是要派人看着侯爷?”
“不必。”
闻不凝站在凝晖院的院门外,闻管家从旁边请示,闻不凝看着跪在地上凌峰笔直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南那边的管家怎么说?”
“回二爷,四爷自从在江南别院住下后,每日除了读书喝药就是坐在湖边看着水里的锦鲤发呆,每日休息吃饭都有时辰,这一年来非但没有出门,除了书房寝室和湖边更是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作息很是规律。”
闻管家对这个消息心中甚慰,在他看来,四爷这是在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可这一番话在闻不凝那里却很是刺耳。
“不疑这般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闻不凝坐在闻不疑昔日久居的书房,看着熟悉的陈设,明明和一年前无异,房子里的炭火也是暖烘烘的,可就是感受不到一丝儿人气儿。
“七日后我再来。”
“老奴明白。”
闻不疑自从坐着马车在别院居住下来后,别院的管家每天都按时给自己端上来药、准备饭菜,闻不疑从来不问喝得是什么、吃的是什么,更从来不提什么要求,端来的药就和,准备好的饭菜就吃,到点就休息,就算是江南别院中为免打扰闻不疑休息停用了鼓楼钟楼,可闻不疑的起居居然分毫不差,别院管家每日一封写往京城的信如果不是落款日期,恐怕都找不出不同。
“四爷,这是新换的姜茶,说是可以祛除这江南的雨气,您近日可有什么想吃的?老奴安排人去做。”
下午申时闻不疑准时出现在湖边,他常坐的那个地方已经铺好垫子有人提前准备好茶点,可闻不疑从来不是贪食之人,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入口,可辛辣味道却呛的他咳嗽起来,一旁的伺候的管家赶忙上前帮忙顺气,借机询问闻不疑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