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鸩九站在屋堂屋前的冰地上,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我们妖怪修炼呢,主要分为修仙身和炼本体两种。”冰夷悠闲地站在台阶上,缓缓道。
“不过你既已化人形,那就是好好修你的妖丹,化仙身了。”
鸩九揉了揉眼睛不解道:“妖丹是什么?修妖丹干什么……”
冰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你妖丹修的不好,所以至今未能显化男女身,不显化的话,就无法继续提高你的修为!”
“师父,先回答我,妖丹是什么?”鸩九摸摸肚子,晃晃脑袋,都不见妖丹踪迹。
冰夷只觉青筋直跳,想要扒开这精怪的脑子看看是不是都是浆糊?
抬手结印在鸩九额间,其灵气自上而下,直达丹田。
许久,冰夷更是青筋直跳,重新探去,丹田……空空如也?!
“你没有妖丹?”向来镇定自若的冰夷不甚淡定。
短短两日多,这来路不明的小精怪简直就是疑点重重。
鸩九噗嗤笑出声。
当初不知道是谁潇潇洒洒来一句:不问过往。
不过就算问了鸩九也说不出什么。
有意识起它就出现在了舟山上,好不容易给自己搭了个草屋,出去探路又迷了路,从山崖掉落,被村民抓起来扔到了这里。
“还笑……”冰夷不满的点了点鸩九的脑袋,正满脸狐疑的思考,外面却突然传来吵闹声。
冰夷闻声也不急,悠闲自得地踏步出去,鸩九连忙跟上去。
“何人来此?”
只见前院为首一女子,身后跟了四个侍从,正是那天救下鸩九的女人。
忽然听见冰夷这由远及近的一声,随即一道身姿绰约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女人谨慎的握住身侧剑鞘,身姿英挺,紧紧盯着冰夷:
“水司家主,洛斯年。”
“嚯,”冰夷台阶上站定,不甚在意:“短短几年又换家主。”
洛斯年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你认识我阿母?”
冰夷眼睛一眨,狡黠一笑:“我自是活的比你久。”
“你这臭虫,敢这样和我家家主说话……”身后的大汉还没说完便被洛斯年抬手制止。
“不可无礼。”
鸩九从冰夷身后探出脑袋,好奇的张望着。
“诶!家主,不是说里面关着一个老妖怪吗,怎么还有一个?”大汉揉揉眼睛,和鸩九大眼瞪小眼。
洛斯年看到鸩九一愣:“是你?”
鸩九歪头站了出来:“你们怎么进来的?来这干什么?”
不是有结界吗?
“你这小屁孩子,这地方是封印这臭虫的,只有他出不去的份,我们当然能进来。”那大汉不满的摸摸下巴,继续瞪着鸩九。
“你才小屁孩!你才臭虫!无礼的家伙!”鸩九也不甘示弱,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唉你……”
“卫迁!住嘴!”洛斯年责怪的看向大汉,又慢慢的顾四周骨骸,深吸一口气:
“想必昨日消失的村民,都在这一堆里吧。”
洛斯年目光锐利,握着鞒的指节发白:“昨日有村民来我水司诉说你的恶行,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噗——”冰夷眉头一挑:“新官上任的毛头小儿就是火气大,不过,你说的不对——”
冰夷嘴角笑意浅浅,目光却泛着寒意:“他们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你!”
“哪里来的就哪里回去,大早上扰人雅兴。”
“我奉命统领水司,维系水市安危,怎能容你随意杀人!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洛斯年声音突然拔高,气场凌厉飒气,鸩九吓得朝冰夷靠去。
“好一个随意杀人,”冰夷轻蔑一笑,不愿再与其争辩:“洛家主,我是妖,你同我讲律法很是多余呐。”
冰夷一甩衣袖,扭头便走。
“给我站住!”
洛斯年拔剑向冰夷刺去,冰夷蹙眉,回身看向洛斯年,蓝光乍现,一下就将人弹开。
冰夷弹了弹衣袖的灰,讪笑道:“我记得洛家主的母亲不是蚌妖吗,怎么生出个人族孩子?拿人间的剑法来看守我,实在是瞧不起我了。”
“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你们也得死在这里。”
见冰夷如此漫不经心,洛斯年满脸怒容,撑着剑站起身来,恼怒厉喝:
“我族奉命在此镇守你万年,你不思悔改,视人命如草芥而任意摧残,死于你手的水市村民不计其数!今日,我便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洛斯年从衣襟里拿出一颗圆珠,抬掌运气,霎时泛开刺眼的光芒。
金色的禁制里无数金丝飞出覆盖整个府邸,冰夷双手双脚一下就被桎梏,重重跪了下去!
鸩九一惊,连忙伸手去扯金丝:“师父!”
“鸩九,离远些。”冰夷不甚在意,轻飘飘的漂向洛斯年:“除了这个,你们也没有别的能耐了,真是可笑。”
随着洛斯年运气,禁制不断加重,冰夷嘴角开始渗出血迹,眉头紧紧蹙起。
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将冰夷瞬间制服?他……会死吗?
鸩九急的使劲拉扯着金丝,不多时被划得双手鲜血,心急如焚间,一股挠心的怒意升起: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你们不对在先!为什么要这样!”鸩九朝着洛斯年怒吼,愤恨的看着她。
还没等洛斯年反应,鸩九便一头冲了过去!
“砰——”
那珠子猛的就将鸩九弹飞出去。
小小的身躯狠狠撞在冰柱上,一口鲜血顷刻吐出。
“休要再言语,今日不给他点教训瞧瞧,水市众人如何交代!”
“鸩九。”冰夷目光涣散,消瘦的身躯无力挣扎,四肢渗出鲜血,颈间隐隐显现鳞片。
“师父……”鸩九撑起身子,抬头望去,冰夷浑身的伤痕烙印在鸩九的眼里。
别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封印……怪不得师父要自己去买笔,因为只有师父出不去。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师父的生活……
如果他死了,他死了……
鸩九的心口突然涌出一股浓烈的悲意,心脏好像被狠狠揪住,揉捏,深入骨髓的痛意席卷全身。
“阿鬼……你并非一无所有……”
谁在说话?鸩九疼的满头是汗,模糊之间好像有人在它耳边轻声低语。
“阿鬼……以己之力对抗自己……”
那声音忽远忽近,不停萦绕在脑海里,鸩九头痛欲裂间:
并非一无所有……
并非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鸩九猛地心念一动,瞳孔瞬间被红光占据,直直地看向冰夷的心口处。
那根羽毛变得滚烫,不停的震颤着,噌的一下飞了出来,停在冰夷身前,震颤加剧,金色的禁制不停被吸进漂浮的羽毛中。
鸩九缓缓地回头,盯向半空中的珠子,眼里渗出不满:
“滚!”
那珠子一下就失去了刚刚的霸道,光芒瞬间暗淡,落回洛斯年手里。
没了金丝桎梏,冰夷头一垂,狠狠侧身摔在地上。
鸩九一步一步向洛斯年等人逼近,羽毛似乎知道鸩九的意图,飞向鸩九身边。
“我的娘嘞,老大,这又是什么东西啊……你阿母传下来的宝贝不管用了啊啊啊啊……”
洛斯年也不知所措,再次拔出长剑,防御着。
“嘶——”
鸩九呲牙,刚想动手,身后便传来冰夷的声音:
“鸩九。”
还是轻轻的,亮亮的,可是却虚弱的很。
鸩九猛的回神,羽毛掉落在地上。
看着满脸懵逼的洛斯年,和身后四个瑟瑟发抖的……大汉……
“你们这是干什么?”
鸩九疑惑的看着他们,听见冰夷的咳嗽声传来,才反应过来,回头跑向冰夷。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鸩九将冰夷搀扶起来。
“无碍。”
衣衫渗出血迹,昨日还光亮飘逸的长发现在却凌乱不堪,这是鸩九第一次见冰夷这么狼狈。
心里更加难受,伸手去顺冰夷的发丝。
冰夷回过头正对上鸩九的目光,勾起嘴角笑了笑:“没事。”又向洛斯年看去。
冰夷伸手一挥,地上的羽毛重新落回冰夷手里。
“洛家主好大的脾气,差点就将我这把老骨头,给弄散了呢。”
“不过你扪心自问,今日前来我这里问罪,真的是出于对我杀了他们的痛恨吗?真的是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愤怒吗?”
洛斯年看向冰夷,那眼神清亮,将人洞穿。
“还是——只是为了给那些死者的家人,一个冠冕堂皇的交待。”
“我……”洛斯年闻言突然噎住,皱了皱眉头,脸色不太自然,低下头去。
“你不会不明白,水市的人们根本就不服你管教,你也不会不知道,水市的人生性顽劣,犯过多少错误。”
“可你不敢向他们发难,”冰夷淡淡的看着洛斯年:“因为你害怕他们彻底不服管教后会毁了你母亲留下来的基业。”
“所以你一味的顺从他们,包庇他们——以至于你明知道他们动手在先,却还是带人来了这里,仿佛只要站在他们那边,将矛头全部指向我,就可以让他们承认你,拥护你。”
“企图用这种懦弱的方式,从中得到片刻喘息吗?”
寒风刺骨,冰夷的话犹如一记重鞭打在洛斯年的身上,她张了张嘴,终究似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了下去,不复刚刚的飒气。
“我想你也清楚,就算我不杀他们,这小家伙被打的破了相,在你那里,也得不到一点公道。”
“我言尽于此,你们走吧,也希望洛家主能好好的想想自己的初心,至少,你的母亲不似你这般。”
一阵沉寂——
“我的母亲确实不似我这般,她比我要勇敢的多。”
洛斯年自嘲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扔了过去,抬眸看向鸩九。
“确是我不对,若有需要,随时可来水司寻我,有这块令牌,你在水市可隐匿身形。”
言罢,洛斯年将剑回鞘,转头带着人走了出去。
冰夷手中,那令牌隐隐泛着光泽。
冰夷将令牌递给鸩九,却发现鸩九盯着他哗哗流眼泪,小脸皱成一团,好生滑稽。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鸩九看了看冰夷浑身的伤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师父都是我害了你,你疼不疼……”
冰夷一时哭笑不得:“怎么就成你害我了,摔傻了吗?”
“要不是因为我……”
伸手点了点鸩九的额头,好笑道:“水市那些人,时间久了,你自会明白,况且,没有你我也拿不回凌砚。”
鸩九一听,更是悲从中来:“师父你被关在这里多久啊,凭什么他们能进来你出不去,师父你以后缺什么我都帮你买,师父你好可怜呜呜呜呜!”
“……”冰夷抿了抿嘴,到嘴的笑意终是憋了回去。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缺,走,回府。”
鸩九吸吸鼻涕,感紧扶着冰夷往里走。
“不要扶我……”
“不行师父,你都成这样了不用假装坚强。”
“……去案台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