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上舟山 第1章 暂识时安，身祭水神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凡胎厌鬼神。

“昨日血月显现，今日山林便出现这浑身怪纹的精怪。”

“干脆……干脆把它绑起来，扔到河里，献给水神大人！”

“定是不祥之物！绑起来，先交给大祭司！”

……

秋风呼啸，山林沙沙作响。

地上脏兮兮的精怪蜷了一团，细看去，不可名状的异纹布满他的颈部，隐隐泛着光。

单薄的衣裳破破烂烂，漏出来的皮都是伤，淌着血，气息微弱。

几个村民试探着用木棍戳了戳，见它无甚威胁，才大了胆子，一改唯唯诺诺的谨慎样儿，恶狠狠地将它拎了起来，用粗麻绳绑紧。

一行人走向山腰的村落。

此山名曰舟山，终年瘴雾环绕，植被茂密却不见飞禽走兽，下至山腰堪堪可见天日，这村落就坐落在半山腰上。

山里环境恶劣，村子自是贫苦非常，毕竟不能光靠茂密的植被过活，更何况，此山终年不降雨雪，村落条件，可见一斑。

但好在山下有一汪深潭，其连接着汹涌河流，自身却深不见底静谧无澜，不降雨雪也终年不涸。

村民世代视其为神迹，取水浇灌，倒也勉强过活。

几人行至山腰，破落的村子静悄悄的，村里的老人，妇女看见几人提着人回来，都默默的让开了道。

怀里抱着婴孩的妇女们似是松了口气，赶忙进屋关了门。

“砰——”几人将精怪扔在地下，毕恭毕敬的走到一老妪身旁。

老妪泛青的眼珠徒然瞪大，激动的端详着精怪，嘴皮快速开合，手里的骨串捻的哗哗作响。

神叨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沙哑的开口：

“还未得道显化男女的精怪，把它看好了，明日，就扔进冰潭献给水神。”

身旁的村民听见此话激动的的点头，摆着怪诞的动作，似乎是在敬拜老妪口中的水神。

为首的男人提起精怪扔进了一间茅草屋。

他们紧紧有序的在张罗着什么，整个村庄怪异非常。

转眼入夜。

秋意瑟瑟，精怪静静地躺在简陋的茅草房里。

意识模糊间，一道身影窸窸窣窣的靠近，躲在木柜后面探着头往里看着。

听到响动，精怪扭动着被捆着的身体，努力的睁眼看过去，看到那人影，立马呲牙威胁，但好似扯到了伤口，小脸更是扭曲。

少年见它动弹不得，从柜子后面直接站了出来，俯视着精怪。

“嘶——”精怪急了，呲着牙想要赶走来人，颈部的异纹光芒隐现。

少年不似寻常少年的天真稚气，脸上神情漠然，眼神如一湖死水波澜不惊。

“你是什么妖怪，怎么会出现在山上？”语气平静却又似盘问，声音稚气，分外违和。

见精怪不回答，少年眼神缓缓地扫视着精怪颈间的纹路，抬手抚去。

“嘶——”精怪反应迅速，张口死死咬在了男孩手背上。

尖牙没入皮肉，立马见红。

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稻草堆上，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精怪恶狠狠地瞪着少年，对方却淡漠的回应着目光。

片刻，少年猛地一发力，甩开了咬在着手背的精怪，轻轻抹去鲜血，而后又迅速发力掐住精怪的脖子，用力将它撞在了墙壁上。

电光火石一瞬间，快的出奇。

月光穿过门缝洒在少年的半边脸上，他阴测测的盯着精怪，狠辣的举止让人很难将其和孩子联系在一起。

此时少年才不紧不慢的抬起手，再次探向精怪的颈间，他的手在黑紫色的纹路上抚过，似乎对精怪很感兴趣。

“祭司说你是后山逮来的精怪，这可真是奇怪，后山终年不见活物，你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精怪恼羞成怒的挣扎几下，不理会少年的问题。

“明天就要被扔下冰潭了，还这么倔。听闻这冰潭下面的水神，嗜杀成性暴戾非常，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少年露出戏谑的神情，轻蔑的端详着颈间的纹路，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是吗？”片刻沉寂后精怪突然开口反问。

少年略微惊讶的对视过去，却一下顿住，目光呆滞下来。

精怪的瞳孔渗出暗红色的光泽，直勾勾地看着少年，露出尖牙。

少年手部微松，精怪借着身后的墙壁猛地使力回正，绳索断开，反手一把匕首快速从身后划了过来。

少年被推的向后仰去，失重感袭来，神智立马清明，正好借此躲开近在咫尺的匕首，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

精怪本想补刀，奈何体力不支，伤口牵扯痛意遍布全身，面色痛苦地跪了下去，额头全是汗珠。

少年咽了口唾沫，淡漠的脸上显出几分惊慌。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踢开，几名村民匆忙进来，看到这一幕，为首的壮汉快步过来一脚踹在精怪脊柱上，夺走匕首，招呼人找绳子。

精怪眼底的红色顷刻散去，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左侧的男人一巴掌甩在少年脸颊，满脸愤怒：“老子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这么大，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要是毁了祭祀我就把你扔下冰潭去！”

“还不快滚出去？！”

少年眸里渗出嘲讽之意，临走之际，微微侧头瞥向倒在地上的精怪，左手背后扔了一团东西出去，然后踏步出了茅屋。

几个村民找来了更粗的麻绳，将精怪五花大绑起来，再仔细的检查几番，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四周终于重归寂静。

精怪侧躺在地上，盯着身侧那团黑黑的野菜团，不解地歪了歪头，缓缓闭上了眼。

再一睁眼便是旭日东升。

一阵失重感传来，精怪恶狠狠呲着牙，不停的挣扎。

“老实点！”一个黑瘦黑瘦的村民，一把将它提起，向外走去。

村子中央的广场聚集着一堆村民，他们身披涂着朱砂的稻草，脸上用红色的颜料画着奇怪的符号。

为首的老妪，手握木杖，站在人群中央。

那些村民眼神空洞洞的，死死的盯着村民手中的小精怪。

“吉时已到——出发。”

村民带着精怪走到队伍最前面，一行人排着队向山下走去。

少年趴在门缝，看着远去的队伍，思索了一下，偷偷的混在了队伍的后面。

不过片刻一行人就来到了山下。

一汪泛着深蓝的潭水映入眼帘，虽为潭，但面积也是大的很。一眼看去，幽深不见底，令人满身发寒。

为首的老妪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朝着冰潭大拜三下。

后面的村民也立马跪下去拜了起来。

“我族世代受水神恩惠，取水灌溉，养育后代，今日良时，为水神祭上人牲，惟神昭鉴！”

那村民将精怪扔在地上，老妪拿出匕首，朝着额间狠狠划下一道。

霎时满脸鲜血，可惜力所不及，反抗也是徒劳无功。

后面几个穿戴奇怪的村民开始舞了起来，怪诞滑稽。

老妪起身将三支朱砂色的长香，立在潭前沙石地上，用刀在精怪手心割了一刀，将其鲜血围着长香淋了一圈。

人群后面的少年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腿就向村民走去，却被身侧的妇人伸出手一把拉住。

“别拉我……”

妇人吓得立马捂住了少年的嘴，将他拉倒了人群后面。

“时安听话，不要过去！”妇人紧张将少年护住，死死捂着他的嘴，生怕大祭司不满。

少年正欲挣扎，却听老妪高声一呼——

“以血引香，祭——！”

其声回荡山林，不绝于耳。

村民在绑着精怪的绳子上加了两块大石头，随即手臂狠狠朝潭中一扬，将精怪抛了出去。

小小的身体在空中稍作停留，便坠向深潭。

那一瞬间，少年看到了精怪的眼睛，分明……是望向自己的。

暗红的，压迫的，让人生畏的眼睛。

“扑通——”

湖面重归平静，只留下潭水面上，晕染开来的额间血。

妇人这才敢放开他。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望着潭水发呆。

那双眼睛……带着游刃有余的神性，对视的一瞬间便知凡夫俗子奈何不得。

正出神间，少年但觉手腕奇痒，拉开衣袖，只见之前被精怪咬伤的手背，一片羽毛状的花纹若隐若现。

他惊奇的抚摸着花纹，又看了看潭水，转身向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