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弘素来是个严父,家规森严,单从他手中定下的家规便有数十条,条条如铁,不容违逆。虽平日里对傅峥临多有娇惯,却也绝不容他武断行事,尤其是涉及官家之事,更是慎之又慎。
姜齐频繁向将军府提亲的意图,傅峥临虽常混迹于公子哥儿之间,耳闻了些许风声,却也不敢断言真假。然而,姜齐的种种怪异行径,似乎又隐隐印证了那些传言。
傅柏弘此刻的脸色确实不佳,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冷峻,仿佛已听出了傅峥临话中深意。
傅王妃见傅峥临神情紧张,愣在原地,忙笑着打圆场道:“好姑娘自是人人都惦记的,姜齐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爱慕叶元倾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他明日去将军府提亲,还真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傅峥临闻言,急忙附和道:“娘亲说得极是。”
他顺势坐下,抬眼再看父亲,只见傅柏弘的眉头已舒展了许多,神色稍缓。
傅朝寻依旧站在一旁,自他进门至今,父亲始终未曾让他落座。他静立不语,耳中听着那母子二人谈及叶元倾,心中却如翻江倒海,极不是滋味。然而,他深知自己重活一世,首要之事便是不能再重蹈覆辙,言行举止皆需谨慎小心,不可有半分差池。
他眸色微沉,心中暗忖:这一世,绝不能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寻儿。”傅柏弘忽然唤他,声音低沉而威严,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傅朝寻心头一紧,急忙颔首应道:“父亲,何事?”
不知是否出于本能,每当父亲唤他“寻儿”时,他总能预感到有大事即将发生,仿佛那两个字背后藏着千斤重担。
傅柏弘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他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过几日你大哥会去禹国见公主,届时你跟着一同前去。一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是想办法将公主的护卫除掉。”
他一次交代了两件事,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杀一个御林军护卫不过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然而,对傅朝寻而言,这绝非易事。他需提前部署周全,步步为营,甚至要赌上性命,凭借那仅有五成的把握去拼一拼,搏一搏。
以往,父亲如此交代时,他总会毫不犹豫地应声:“孩儿一定不辱使命。”哪怕豁出性命,他也从未有过半分迟疑。
可今日,他却迟疑了。他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终低声道:“孩儿尽力。”
傅柏弘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却未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他将傅峥临单独留了下来,似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
傅朝寻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沉重。他心中思绪万千,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紧紧缠绕,令他难以喘息。
傅朝寻与傅王妃一起出了房间,傅王妃突然叫住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娘亲刚难产而死就急着上位的妇人,始终都喊不出一声“娘”。
傅王妃掏出一张纸笺递给他,笑说:“我让媒人把京城里几个不错的姑娘记了下来。身高,年龄,以及爱好全都在这上面,寻儿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若是有,你告诉娘,娘带你去提亲。”
傅朝寻捏着纸,看着上面几个不算陌生的名字,没有回话。
这些姑娘他有些印象,好像全都给大哥二哥说过亲,也全都是大哥二哥看不上的。
他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他想看到的名字,就把纸笺还给了她,说:“有劳您费心了,婚事我自有定夺。”
婚事他自有定夺?
难道他有想娶的人?
傅王妃呆愣了一瞬,略有尴尬地把纸笺收了起来。
——
叶元倾一早起来就去了太师府,她到府上的时候叶宁已经准备完毕,上前牵起了她的手,笑道:“姐姐你可来了,我一夜都未睡好,天不亮就起床了。”
叶元倾打量着她,打趣道:“瞧着你这一身装扮,比新娘子都要好看,这不得把傅二公子的魂都勾了去。”
叶宁害羞地捂住了脸。
叶元倾问:“卓哥哥呢?他今日可是愿意陪我们去?”
她这边话音刚落,叶卓就踏门进来。
叶卓比以往穿的都精贵,腰封上的绿宝石看起来格外惹眼。
“元倾妹妹。”叶卓叫了一声,走到她跟前,瞧着她粉白的脸蛋,温声道:“天还早,你该多睡会儿再来。”
叶元倾转身走到叶宁身后,搭了一下她的肩膀,回道:“我是怕妹妹等急,哪敢贪睡。”
叶卓应道:“我在马车里放了软垫子,妹妹若是困了可以小憩一会。”
叶元倾没有回话,帮叶宁拢了一下轻纱:“准备好了就去吧!温衍今日要来,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叶宁看她一眼,笑说:“我说姐姐今日面色这么好,原来是要见表哥了。”
叶元倾害羞一笑:“妹妹胡说什么,还不快去见你的如意郎君。”
她说着,拉着叶宁的手就往门外走。
叶卓跟上来,低声问道:“温衍今日何时要来?”
叶元倾回望他一眼,问:“卓哥哥找他有事?”
叶卓回道:“听说他要办私塾,想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三人走到马车前,叶元倾才回道:“我也不知他何时到将军府,不如回头我告诉他,让他来见你一趟。”
叶卓扶着叶宁上了马车,然后把手递给她,笑道:“不必这么麻烦,从酒楼回来后,我随妹妹到将军府见他便是。”
叶元倾没有牵他的手,把手递给了叶宁,叶宁把她拉了上去,说:“二哥哥,人家表兄妹要见面,你过去做什么,明日再见温衍不也一样?”
叶卓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笑了笑没再说话。
三人很快到了傅峥临邀约的酒楼。
叶宁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叶元倾下来,酒楼的门子接过叶卓手里的缰绳,把马车牵到了后院。
叶元倾打量了一眼酒楼的牌子,她好像认得这个酒楼,不想竟是傅峥临的。
酒楼的伙计引着他们到了二楼,笑说:“傅公子还没有到,三位先到客房里等一会。”
伙计推开一间客房请他们进去。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进了房间。
说来,傅峥临要约叶宁,应该早到才对,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三人坐下来喝了一会茶,叶宁有些坐不住,想出门瞧瞧。
叶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起身道:“妹妹且坐着,我出去看看。”
叶卓出了房间,到楼下寻问了店家,店家说傅峥临一早托人过来,说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要晚来一会。
店家觉得不好意思,便先给他们上了饭菜。
三个人都没有胃口,坐了好一会才听到楼下有了动静。
傅峥临刚一进门就急忙弯身行礼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父亲临时安排了一些事情,一时走不开,让三位久等了。”
叶卓回礼道:“傅公子不必客气,快坐。”
傅峥临挨着叶宁坐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笑道:“我也不知要送宁妹妹什么礼物,这方手帕是我托人买的,上面的刺绣出自苏州师傅之手,精致的很。妹妹快看看喜不喜欢。”
叶宁开心地捏起帕子,看到上面绣的一对鸳鸯,脸颊立马红了,攥在手里没再放下来。
叶卓看着二人你侬我侬的眼神,扯了一下叶元倾的衣袖,对傅峥临道:“你们两个先聊,我带着元倾妹妹到楼下的铺子买些点心。”
叶元倾随着他站起了身,知道他是在给二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傅峥临起身送他们出了门。
叶元倾跟着叶卓下了楼,对他道:“卓哥哥要买什么且去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叶卓看着她笑道:“我哪能把你一人丢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可买的,我陪着你。”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桌椅:“我们过去喝点茶。”
叶元倾点头,走到桌前坐下。
叶卓要了一壶上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她,道:“今天本来要带妹妹去青山吃果子,因着宁儿的事情没去成,妹妹莫见怪。”
叶元倾回道:“卓哥哥不必客气,我们改日再去便是。”
叶卓应道:“好,我们改日再去。”
他默了一会,又道:“昨日我听叶绍说,温衍的父亲想让他成婚,还找了媒人,打听了京城的几位姑娘。我以为……他有了心上人。”
叶元倾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温衍,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叶卓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问道:“元倾妹妹可有喜欢的人?”
叶卓作为叶元倾的堂兄,问这种话算不上唐突,但是叶元倾却听着不太舒服,她回道:“还没有。”
她说完,去看叶卓,叶正看着她,他俊朗的面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闪了又闪。
“不过。”叶元倾话锋一转,“明日姜齐要到将军府提亲,卓哥哥可有办法治治他,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叶卓还在晃神,忙回道:“好,明日我去将军府,为妹妹出主意。”
二人这边说着,只见几个人进了酒楼。
叶元倾向门前望去,看到一袭黑衣的傅朝寻带着几个衙门的人进来。
傅朝寻停在门前,转头看她,她微怔了一下,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几个人停在了她面前。
店家慌忙跑了过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看几个带刀的衙役,陪笑道:“三公子是过来吃饭还是查案?”
傅朝寻把手里的剑递给身后的衙役,冲他们摆了摆手,衙役们得令出了酒楼。
傅朝寻扫视了一圈,对店家道:“先吃饭,再查案。”
店家忙道:“我给三公子开个雅间,您跟我来。”
傅朝寻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擦着手,看向叶元倾,回道:“不必了,我与这两位认识,我坐在这里。”
他说完,扯开凳子,坐在了叶元倾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