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玉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这也解了我的困惑。
镜玉是魔道一位魔君的身外化身,那位魔君其实暗中已经统一了魔域,只是未免正道宗门联合,表面上还是混乱分裂的景象。实际上魔君早就有对正道下手的意思。
镜玉是魔君安插在正道的棋子,待他里应外合覆灭华泽宗后就会被魔君收回。之前我看见的那份名单,也是魔君让他暗中下手的。
他要在正道卧底,便不能修习魔功,但若要尽快提升修为,还是要借助外物,用灵根是不会沾染魔气的。
镜玉紧张地看着我。
“不要入魔。”我想了一个借口,“你和魔君是两个人,被他融合后,镜玉就死了。”
镜玉果然很动容,低声答应:“以前我没有牵绊,只想完成正身交代的任务,无所谓被收回。但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也不会入魔回魔域被他吞噬。”
我这才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泉毓叹息一声:“竟是如此。”
他总算向我剖白内心想法:“我前世……的确喜欢上了他,但那是不知内情的选择,现在,我只当他是曾经的师尊。”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保住华泽宗之余,让正道对魔域加强警惕之心。”
“那三个愿望不改了吗?”
“……不改了。”
我对泉毓的决定不是很理解:“镜玉他本来就是魔君的身外化身,即使可以说是两个人,但本质上终究会有联系,他入不入魔没有区别,已经害过人。前世你在华泽宗修为止步金丹也是因为他,而不少弟子都议论你德不配位,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为何你还要为镜玉和华泽宗耗费愿望?”
人类这种生物,有主动加害别人的,居然还有以德报怨的?至少在我看来不值得如此。
泉毓可以称得上真君子,他把在凡间读圣贤书得到的东西带到了修真界,他对镜玉有了感情,却恪于师徒之礼,一丝异样不敢表露,甚至自责自厌。
镜玉做了残害他人的事,他就不能再喜欢他。华泽宗对泉毓没有多少温情,可泉毓依然想保护他们。
“不是为他们耗费,只是我不想见镜玉入魔,不能明知华泽覆灭死伤无数而坐壁上观。况且你和镜玉缔结同心印,他入魔你也会,我的身体不能入魔也很重要。”
“好吧好吧。”我对自己入不入魔没有看法,只是知道泉毓不乐见所以才会在得知同心印作用后懊恼。
“那你现在真的是合体期吗?”我问镜玉。记得玄阎说过他不只于此,我有几分好奇。
坦白一切的镜玉也没有之前那种患得患失紧张不安的神经质样子了,毕竟我看起来真的很淡定,并没有因此就生分警惕他。
镜玉道:“不是,之前突破至洞虚期了。”
此方修行者的等级从低到高可分为九个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因为三千年无人飞升,渡劫期也渐渐消失,像镜玉的魔君正身就是一位大乘期魔修便统一了魔域,而正道还以为魔君们最高战力至多是洞虚期。
我若有所思,怪不得双修之后修为总是涨得很快。
法莲秘境后我已步入元婴期,当时已经获得一部分愿力,有了上个世界的经验,我没有一次吃完,像囤积零食一样,馋了就尝一些。镜玉暂时被安抚住,不会入魔,那我需要考虑的其实只有一点。
郦深,那位大乘期魔君。
他对正道虎视眈眈,身外化身都放在了华泽宗,要想保证华泽宗的安危,郦深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有镜玉在,我也没法将他斩草除根。
镜玉修为再高,对上郦深也无用,我只能暂时勤加修炼,把修为提上去。
玄阎的秘密我没有去探究,左不过就那么一回事,我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好奇心的。
收进空间域的几人被我洗去了关于镜玉的记忆,趁他们昏迷放了回去。内心里,我对这些事不觉得如何,但泉毓是个心思纯善的,我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来。
也是因为如此,即使我没有对镜玉劝诫,他也默默换了修行方法,不再牵扯无关之人。
*
我修为涨得速度极快,几乎没有瓶颈期。修真界强者为尊,自从在同辈之中难逢敌手,成为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首席弟子后,如今走出去,便能收获师弟师妹们崇拜亲近的目光。
愿的成长速度是很快的,上一个世界我还我行我素,不假辞色,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人类之间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不管内心如何冷淡,都能在面上挂上笑意盈盈的神色。
泉毓如此,是温和端方,如同君子,而我无论语气多么温柔,也还是不相似。
我端详着水镜之中自己的神情,勾唇浅笑。青年容貌温和俊朗,墨发如瀑,笑起来如绽春花,清风拂柳。
“毓儿为何对那些人都是这幅模样?”镜玉委委屈屈的抱怨,“你教他们练剑,还带他们历练,保护他们,我都忍下了,可你对着外人也笑得那么温柔,不知道有多少人……”
我散去水镜,道:“多少人什么?”
镜玉本来并不想捅破,但见我毫无自觉的样子,只能说出口:“之前毓儿都在寒峰洞府修行,不常在宗门里和他们见面,如今你要做大师兄,和他们有相处时间了,自然有一些人爱慕你。”
自从泉毓因原则问题对镜玉没有私人感情后,我便不怎么与镜玉亲近了,之所以还未分开,只为了看住镜玉不让他回魔域入魔。
为了自己的计划,同样为了避开他,我才顺势去当一个称职的大师兄,应付一些无聊琐碎的事。
镜玉心思敏感,应该是察觉到了我近日的疏离举动,产生了不安情绪。
我又是温言安抚了他一番,心中却有些不耐。随着修为的精深,藏典阁也开放了更多区域,我注意查看了关于身外化身的事,也只得到只鳞片爪的线索。
镜玉和魔君郦深差异应当是极大的,镜玉还算是亦正亦邪,郦深则是完全的恶。
我可以对这万千世间规则清楚如掌上观纹,却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生物的内心。
犹记得初见时镜玉昳丽容颜上凛然摄人的孤冷神情,那是傲慢自信的,在一名大能者面前,尚未修行的入门弟子弱小的和蝼蚁无异。
可他现在变化多大啊,那些强势和高傲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双蔚蓝的眼眸如今透着脆弱柔情,他将无形的刀刃送入我手中,赋予我伤害他的权利。
我那种虚情假意几乎都摆在了台面上,镜玉也只做不知,我以为他要图穷匕现了,他却宁愿陪我演一场场戏。
“师尊,你不必如此,我并没有那种想法。去历练也只是为了攒资历,在宗门里有话语权。”我叹了口气。
镜玉倒也只是让我亲口表个态,说完,他就像猫一样自己黏了过来。
我脸色微变,按住他乱动的手:“不行,待会儿还要去霜剑堂。”
镜玉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蓝眸深沉纯净如宝石。他垂下眼睫,没说什么:“嗯。”
我提前到了霜剑堂。
霜剑堂堂周栽种着满林一种名叫幽殷的高大树木,形如银色枫叶,坚硬如铁,四季不变。
弟子们练剑时,会以剑气能斩下多少银色幽殷叶来初初判断水平,越碎越好。各色剑气交织,银叶支离破碎,若星子散落。
因幽殷树聚灵气,这些殷叶也是等它慢慢化为灵气消失,因此地上向来是堆叠残叶,一堂银霜。
我踏进霜剑堂,正看见一蓝衣乌发的弟子演练剑法,他没有刻意去斩幽殷叶,只是专注于练剑,大大小小的银叶便纷纷而落,还未落在他身上,便又被剑光切碎。
见此,我脚步一转,打算换个方向。霜剑堂可容纳上千人,自然很大,想找个僻静处也不是难事。
那人收剑而立,喊了一声:“大师兄!”
“莲明师弟。”我止步,“这时候还在练剑?”
莲明长得白皙可爱,性格乖巧听话,在一众师弟们中,是最让人省心的一个。
那些师弟们年轻朝气,总爱私下下手没轻重的切磋,三天两头打架,要么沉默寡言的像一块石头,惜字如金。师妹们要么英气飒爽,爱瞎调侃人,要么内向害羞,连看都不敢看我,目光羞涩闪躲。
教他们总体上顺利,但还是会对这群小孩感到头疼,这时莲明在他们之中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股清流了,乖巧听话还勤奋懂事,悟性高天赋也出众。
莲明高兴地点点头:“上次向师兄请教的剑术很是精妙厉害,我却没在藏典阁中找到,难道是师兄自创的?”
徒弟是不能擅自传授师父的法术的,所以莲明才会有如此一问。
“算不得自创,只是在宗门的基础剑法上改动了几处而已。”
“好厉害!”莲明眼睛亮晶晶的,目光崇拜地看向我。
我哭笑不得:“这就厉害了?改天我带你去请教玄阎,他懂得比我多呢。”
我忙于修炼,不比玄阎在理论知识上钻研之深。
莲明可爱地瘪嘴:“师兄每次都不直接叫我师弟,是因为玄阎师兄才是你的师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