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除了书,还是书。
白昭昭刚一踏入书局的门槛,一眼望去,尽是一排排书架。
“要不,我还是滚了吧。”一脚抬了起来,她脚步虚-软地四处张望着。
不成,她见字就晕,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的晕。
“小姐儿,你在找什么?”一个不及她肩高的小童,突然从她身后窜了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他嘴里叼着一块栗子酥,向她摊开了手掌。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偏偏他这个小鬼,只要有钱就能使唤得动。
见钱眼开的人,白昭昭见多了,包括她自己。
这年头,有钱的果然都是大爷。
“给你,收好。”看到有人帮忙,总比她两眼抓瞎的好。
她掏出几枚铜钱,塞到小童的手上。
“多谢小姐儿的打赏,需要什么,你尽情吩咐我。”从现在起,她就是他的亲姐,比血脉亲情还要亲的姐姐。
话说的可真好听,就不知道他这个小鬼头能不能帮上忙。白昭昭一边掏钱,一边吩咐他,“我要最时兴的话本,就要上京最红的那种。”
“最时鲜的?你看得懂吗?”他狐疑地盯着她,生怕她是故意来找茬,买了以后,想敲诈他一笔。
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他一个小孩子,怕被人欺负。
他这是什么眼神?被看扁的白昭昭,气恼的一拍他的肩膀,力度之大,直接把人拍的连连后退。
好大的力气!小童揉着被拍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今天赚的铜钱,可真是我的血汗钱。”每一枚都浸泡着他的血泪。
他好惨,好惨,没想到今天会碰上一个怪力女。
阿娘差点就见不到,她心爱的小乖乖了。
收起两眼眶的泪花,他抬袖擦了擦眼睛,忍着没当面痛哭出声。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做个马前卒都有危险。
“小姐儿,你就站在那儿别动,方才是我嘴贱,我自打脸给你消气。”小童轻轻举起手,作势打了自己几巴掌,谄媚极了。
“你想看什么话本,报个书名,我给你查查。”
即便没有,挖地三尺,他也得给她找出来。
这孔武有力的瘟神,他着实伺-候不来。
赶紧把她送走,送走。
“就挑些时鲜、有趣的话本,没有话本,画本也成。”白昭昭看得开,至于阮知微能不能看开,她会让他学着看开点。
也许是从来没见过连书名都不说,就急着付钱的人。小童突然灵光一闪,瞧着白昭昭年纪尚轻,不禁嘻嘻多笑了几声。
阿娘说得对,果然会有小姑娘来买枕边书,作为嫁妆的压箱底。
“小姐儿,你不如来本《胜蓬莱》。”人小鬼大的小童,从隐蔽的抽屉中,取出一本用油纸包裹好的画册。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他轻易不给别人的。
“你等等我,我马上收拾一下。”
他弯下腰,熟练地卷起画册,悄悄地塞进了白昭昭的衣袖里。
“我娘说,这画册可好了,要不是官家查得紧,她还想多卖几本。”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白昭昭挤眉弄眼。
收好,收好。
他祝她和将来的夫君,能够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还有其他的吗?”听他夸的厉害,白昭昭表示多多益善。
“我有钱,有钱的。”她掏出钱袋,毫不吝啬地把铜钱倒在他的手上。
这么大方?小童本想拒绝她的贿赂,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手上的铜钱不放。
铜钱香得很,他最爱闻这味了,“小姐儿,你等着,我还有一本更精彩的。”
只见他身形一矮,半蹲在柜子之下,伸-长了手臂,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被油纸紧紧包裹的画册。
这可是个大宝贝。
“这本可是我的私藏,是我阿娘专门留给我的,现在归你了。”他喜滋滋地拍去上面的灰尘。
当然她的银两归他。
一手交画册,一手交铜钱。
这笔交易,美得很,小童想想就乐开了花。
“小姐儿,你以后有什么想看的画册,尽管开口。”从此以后,她就是他唯一的姐。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昭昭带着两本画册,一脸懵然的被小童送出书局。
算了,算了。
她去找小相公去,顺便让他瞧瞧她买的画册。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画的什么玩意儿?”
她回想起临别时,小童敲着画册,大有如果她当众拿出来,他就死给她看的样子。
尽管满心疑惑,但一路上,她把画册藏在袖中,直到走到驿站前。
没等她进去找人,就看见阮知微从里头走了出来。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多了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那就这么定了,我借你人手,你欠我个人情。”
少年故意将‘人情’二字拖得老长,满是调侃地看着他。
阮知微懒得理会他,一眼瞥见不远处的白昭昭,弯了弯嘴角,“昭昭,你这么快就办完事来我了。”
那是,她腿脚就是快,白昭昭沾沾自喜。
他这话是对谁说的?那少年顺着阮知微的视线望去。
顿了顿,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困惑,更多的是佩服。
“原来是弟妹啊,我叫狄凌,亲朋好友都唤我狄三。这回来锦州城来得急,没备下什么好礼……”
狄凌一面说着,一面从钱袋里掏出个金光闪闪的小猪牌。
他本来打算把这个金猪牌,送给家中刚出生的侄子做见面礼的。
现在看来,幸好没来得及送出去。
“你拿着,我这人护短,既然你和阮二郎好,那你自然也是个好的。”
“你们世家子都喜欢送金子?”白昭昭再贪心,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接。
何况这个金猪牌金光闪闪,一看就十分精致,不像常物。
“这根本不算什么,等你将来与阮娇……”狄凌险些说漏了阮知微的绰号,连忙改口。
“这是我特意为小侄子准备的金猪牌,现在只能借花献佛了。”说着,他将金猪牌塞入阮知微手中,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快收下他的好意,他今后还想做他娃的干爹。
没想到一向会算计人的阮知微,会默默地收下。
他淡淡地回应,“那谢谢你吉言了。”
啧,订了亲的男人真可怕,脸皮厚比城墙。狄凌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嫌弃。
他转头望向白昭昭,笑容满面地道:“弟妹千万别跟我见外,在书院时,我与你家这位最为交好。”
这狄凌是在说什么笑话?阮知微皱了皱眉。
原来抄他课业是交好?
结果害他被师长责罚,不得不连抄了三遍《太上感应篇》。
以至于在上骑射课时,他的手腕还在隐隐发-抖。
一想起过往,阮知微懒得理会他,随手拂去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可以走了。”
“你别老催着我走,我这不是从来没见过弟妹,心中难免好奇。”瞧瞧,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
只是狄凌向来对阮知微有些发怂,这家伙在书院时,装的人模人样,实际上对谁都不太爱搭理。
谁曾想,他竟然早早定了亲,这说给书院的一行人听,不得吓得夜里梦魇。
阮知微心知肚明他是什么德行,冷嗤一声,转身快步走向白昭昭,帮忙提了提她的衣袖。
“你把册子都藏在袖中?”他问道,“要不要我帮忙拿本?”
“当然。”白昭昭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别……别吓我啊!”狄凌没想到一向在柳安州对他人漠不关心的阮知微,会对一个小姐儿献殷勤。
他年纪轻轻的,经不起吓唬。
“你是中邪了吗?”他惊恐地缩回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邪灵退散,快退,快散。
“狄三,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阮知微语气淡淡地横了他一眼。
“欠你一回,不是欠你一世。”拿着鸡毛当令箭,他话多到聒噪。
哟,这么快就恼了。“不说就不说,这笔恩情我先记着,等有空了,我再跟你算。”
狄凌挑眉一笑,难掩得意,“能有机会让你求我,这说出去,我真是倍有面子。”
以他与阮知微,在书院的多年相处来看。
这个表面和善,内心狡诈的家伙多少有几分动心,否则不会主动来信,求他帮忙。
“阮二郎,你也有今天。”他双手抱-胸,满是嘲笑。
他原以为这人冷心冷情多年,不懂得是个凡人就会动心动情。
“你不是乐见我有报应?”欺善怕恶是人之常情,或许他该让狄凌见识下白昭昭手中的屠刀。
“那就让我多瞧下你的报应。”狄凌嬉笑着向前几步,抬手拨开挡在前面的阮知微。
“啧啧,配你是有些委屈她了。”他的目光从阮知微身上掠过,最终停留在白昭昭身上。
毕竟和阮知微相比,全天下的人都生的一般。
她也不例外,却胜在够鲜活,比他像个大活人。
但愿她单单不只是贪图美-色,不知道这家伙满嘴谎言,骗人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了。
“弟妹,想必你还不清楚,我和你家这位认识的时候,他可太目中无人。”仿佛多看一眼他人,会脏了他的眼睛。
“你够了吧。”阮知微见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越说越来劲了。
“啧啧,我不是想让弟妹更了解你点。你也不想想,在书院时,谁来求你指点,你就推说自己身子骨弱,一概不理人。”而且总是给他脸色看,狄凌说起往事,一把辛酸泪。
白昭昭一脸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着阮知微问道:“你们是在戏班子里认识的吗?”
这人戏多到,她都不好意思不给个铜钱打赏了。
“那人是什么天王老子,有非见不可的理由吗?”
不怪白昭昭回怼狄凌,她是真的不明白世家子习惯性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小相公,我买了两本画册,你一本,我一本。”
她低头从袖中,取出油纸包好的画册,踮起脚尖,直接塞入阮知微的衣襟内。
“收好,收好,千万别弄丢了。”她拍了拍他的胸-膛,确保画册稳妥。
等她回头看向狄凌时,就没什么好脸色,“你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没事找事。”
他怎么忘了一个被窝难出两种人?狄凌耸耸肩,双手一摊,显得颇为无奈。
“物以类聚,我只是比阮二郎多了嘴贱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