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林念他们兄弟三个从后山回来,在家门口捡到了一个呜呜哭个不停的小娃娃。
小娃娃大概两三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鬓,穿着一身淡青配鹅黄的襦裙,白白嫩嫩的一小团,此时正蹲在地上哭的伤心极了。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偶尔一两个匆匆往家里赶的,也没去注意一个小孩子。
林念走过去蹲在旁边轻声问她:“你迷路了吗?”
许是见到同是孩子的林念心里安定了些,小娃娃停止了大哭,一抽一抽的答道:“我,找,找不到家人了。”
“小妹妹,你这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季英问道。这孩子通身的打扮精致的很,一看就和平日里城里到处跑来跑去的孩子不同,按理说怎么也不该一个人跑出来。
“我,和姐姐们出来顽,蝴蝶飞……跑……大家都不见了……”
听这孩子的说法,应该是追着蝴蝶跑远了,家人一时疏忽没有跟上。
林念问了一会儿,孩子道自己的名字叫楚彤,今年三岁。
姓楚,又是这般打扮的孩子,她大概能猜到这孩子是谁家的娃娃了。
说起来,她和这楚家也是有缘,这都能给她碰到。
林念拿手背儿给这娃娃擦了擦眼泪,又伸出另外一只手牵住她的小胖手:“来,哥哥送你回家。”
“腿麻,走不动了。”那孩子委屈的说。
这孩子稀里糊涂从城南跑到城东,不知道又哭了多久,想来也是累的狠了。
闻言,林念索性把这孩子抱了起来。这小娃娃虽然丁点一个,但也着实有些分量。幸亏她这几年勤加锻炼,不然还真抱不动她。
“大哥,阿瑞,你们先回去吃饭吧,我把这孩子送回家就回来。”和季英林瑞交代一声,怕她家人找的急了,林念抱着孩子不敢耽搁,一路向楚府走去。
边走还边拍着孩子的背,柔声说着话。小娃娃听着“大哥哥”温柔的声音,慢慢也就平复了情绪,不再害怕。一开始两只小胖手还紧紧的抱着林念的脖子,渐渐也放松下来,不一会儿还小小的打了个哈气。
穿过他们城南的学子巷,还没等走到城东,林念就听到了孩子家人寻来的声音。
一名老妇人带着三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正焦急的边走边唤,此时见到林念抱着楚彤走来,自是惊喜道谢不提。
好好地把娃娃交到其家人手里,看着为首的老妇人一把将她抱起,这孩子也没有表现出抗拒或者陌生的神情来。知道应该没有找错,林念也就打算放心地回转了。
“你可是林念?”正转身准备回去吃饭,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叫住了他。
林念去岁经常会去楚府报到,后面跟张和也一直没断了联系。虽然没进过后宅,但这小丫鬟偶尔出入前厅,远远的见过她两回。
“正是。”林念答道。
“原来竟是林家小少爷,今日真是多谢你。”那老妇道。她是留守在这楚府老宅的老人儿了,那楚夫人回来养病之后对她也甚是客气,她自觉得意,平日里做事难免怠慢一些。之前她带着几个丫鬟陪小姐出来顽,一时大意,竟让小姐给丢了,又不敢回去求助,真真是急的五内俱焚。此时林念帮了她大忙,她这言语间便着实客气的紧。
“您不用客气,就是举手之劳。这孩子许是受了些惊吓,还是早些回去吧。”
两厢于是又客气了一番,方才各自归家。
送走了孩子,林念也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不再去想。倒是那楚府第二天郑重的送了一份谢礼过来,让她颇感意外。
她早看出那老妇有心隐瞒,当场受过对方的谢也就罢了。料想她们经此一遭,日后定然会更加上心照顾那小娃娃,倒也没甚大碍。却没想到对方还有胆子和主家说起这事。毕竟若是真有心,也不会等那孩子走出这么久,还是她们几个人在找。以楚府的实力,怕是早就满城搜寻了。
来送谢礼的正是张和。言谈间她才知道,那日叫住她的小丫鬟是张和的妹妹。楚夫人娘家姓张,他家正是楚夫人陪嫁的家仆。那小丫鬟丢了小主人固然害怕,却也不敢私自隐瞒这么大的事情,回去便原原本本禀告了主子。
至于那做错事还胆敢隐瞒的老妇一家,连夜就被盛怒的楚夫人赶出了府去。
这件事情只是一件小插曲,后面便被林念渐渐遗忘了,但她和楚府的关系无形中也更紧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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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他们每天跟着季夫子认真学习,早起做豆腐,下午锻炼身体,生活过的紧凑且充实。
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两年。
林念十岁了。
他们的豆腐生意越做越大。发展到后来,周围城镇的人都会来买。赵君行此时已俨然一副富贵老爷的样子。着实让人眼馋的很。但林念他们背靠楚府,又有那么多商铺合作,连成了紧密的利益共同体。一般人即便眼馋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生意越做越大,运营的比重也逐渐增加。林念和大家商量过后,又主动让出一成利润给那赵君行,换来双方更加牢固紧密的合作关系。
去年秋收之时,匈奴派大批骑兵频频骚扰边疆,掠夺了无数财物粮食,导致武威、朔方两地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们怀安虽身处腹地,却也有唇亡齿寒之感。一时街头巷尾,百姓闲聊间多是大骂那胡人无耻。
蒋浩还曾愤愤的提出要去边关投军,被季夫子一顿“乳臭未干一小儿,文不成武不就,谈何报效国家!”给骂了回来。
这时候男子都是二十岁开始服兵役,蒋浩当时才十四岁,自然还不够年龄。但若说他一无是处倒也不至于,就蒋浩那一把子力气,便是成年男子也少有能敌过的。但自家弟子自家疼,夫子自然不愿他这么小小年纪便去战场厮杀。
到了第二年春天,季英提出想去参加童试,也被夫子给驳回了。
在夫子看来,这些孩子虽足够努力,但毕竟入学时间尚短,四书五经都还没有吃透。
虽最小的几个的确是不错的苗子,但年纪也太小。还需多磨一磨性子才好。免得他们小小年纪得了点成绩便自命不凡,坏了前程。
照他看来,这些学生起码还需再磨炼个五年。
他那儿子也是个天资聪颖的,自懂事起便跟着他念书,也是被他一直压着,到了十五岁才开始正式下场考试。之后果然一路顺利,连着考了上去。谁知最后竟折在了进京的路上……哎,不提也罢。
夫子想起自己的小儿子不免一阵黯然,随即又振作起来。
这些个学生他定要盯好了,最好他们兄弟九人能够一起考上去,结伴赴京,同取功名。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这小九身体一直不如他的哥哥们,颇让人忧心。
回头还得再给他额外加强练习才行。
正在书房陪着林念认真练字的林瑞莫名打了个冷颤。他还不知道,自己就要过上水深火热生活了。
同年夏天,楚夫人突然病逝。楚家小姐楚彤被楚老爷派人接回了京城。白三爷、张和等人也一并随同。林念还特意去送了送。
那小丫头两年未见,稍微长高了一些,眉眼间仍然精致可爱。只一张小脸憔悴了不少,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沉默的和丫鬟坐在马车里,随身的就是当年认出林念的那个张和的妹妹。
主母即去,那楚老爷怕是要续弦。且楚彤那孩子虽为嫡女,却一直留在这小县城内,怕也是个不受宠的。此番他们回府,定然要经历一番苦楚。
林念在心中叹了口气,也只能张和等人一一话别,希望对方一切平安。
张和脸上也颇沉重,与林念约好待日后他们上京再聚,便和家人驾着马车离开了这住了好几年的怀安县。
唏嘘的送走楚府众人,林念和兄弟们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
只楚府这个大靠山一走,一些对豆腐方子有意之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还好他们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商业联盟一时也算牢靠。
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么平淡而忙碌的过下去。想不到,变故突起。
还是因为去岁的事情。
北边的匈奴和中原自古以来就不对付,从祖上不知多少代开始就这么年年的打来打去。秋天那些羌人骑着马抢过来,到了春天我方又组织军队打过去。就这么僵持了许多年,谁也没能彻底打垮谁。
往年这批挨千刀的胡人虽也经常骚扰边关,边关的将士们好歹还能应付。但这次却格外猖狂,不少百姓遭了大难。
季夫子言关外去岁遇了蝗灾,单于庭下那点子良田被啃得干干净净。灾害严重,那些胡人为了活命,抢劫粮食财物时便愈加凶狠。
今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自不肯这么白白让百姓吃亏。
可骑兵势强,来去如风,一骑可顶数人。圣上虽有派兵紧急支援边关,却还是损失惨重。
他们大夏虽然国力强健,但主要都是步兵,骑兵很少。不似匈奴生来就在马背上,各个都是熟练的骑手。
因着这个,大军在前线吃了不少亏。胡人的骑兵分散,他们往往被打个猝不及防,待急急汇聚军队过去,敌人又跑了个没影。
于是过了秋收,圣上便下令在各处选拔人手,培养骑兵。自来征兵都是选择青壮,但这次的骑兵朝臣们都觉得应该从小培养。圣上采纳了大臣们的意见,便把征兵的年龄定在了十岁到十七岁之间。
圣旨一出,季夫子差点惊过去。
他这弟子兄弟九人,有一个算一个,竟都在这征兵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