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锦领着姜致显身睿王府。
他着一身月白简衫,青色发带束发,浑身并无一点装饰,但搭配上那个身段那张脸,立时就风华如月,郎艳独绝。
姜致则身穿淡紫对襟上衣配月白襦裙,头上簪一枝翠玉珠花,色若春晓,眉如新月,眸光澄澈,水波潋滟。
二人站在那里,俨然一对壁人。
有好事者只恨不能马上摊纸磨墨,将这对天人之姿收入画中,嗟叹道:“邱兄,等会儿散了席先别走,在下帮二位手绘一张可否?”
邱锦对着他微笑回应。
跟在他们后面进门的几名贵女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这邱探花怎么还带了个女子同来?”
“是啊,不是说郡主看上他了吗,要不就凭他寒门的出身,怎么来得了这生辰宴?”
“这女子该不会是……”
“不好说……”
一位华衣公子上前问道:“邱兄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邱锦笑着回道:“是在下的未婚妻。”
这一句如石子落水,激起阵阵涟漪,人群中一阵骚动。
华衣公子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哦——我说怎么你连清平郡主都……,原来是早有佳人在怀啊。”
宴席是男女分开的,邱锦温柔地对着姜致道:“散席时等我,一起回去。”
姜致在众目暌暌之下佯装娇羞道:“知道了。”
宴席设在延春园。
园内林木葱笼,百花争艳,小桥流水绕假山蜿蜒曲折,亭台楼榭几步一景,美不胜收。
林荫下设有桌案,上置多样茶水点心,时令鲜果,另有长案上备有笔墨纸砚,琴瑟古筝。
贵女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见姜致进来,皆看向她。
刚刚目睹她和邱锦同行的贵女们追上来将她围拢。
“你当真是邱探花的未婚妻?”
姜致点点头:“正是。”
附近的贵女们闻声聚过来。
“真的假的?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未曾见过?”
姜致:“我与邱郎是同乡,并非京城人氏。”
此时,清平郡主闻声赶来。
“谁?谁是邱探花的未婚妻?”
众人立时静下来,齐齐看向姜致。
清平郡主一袭芙蓉色撒花收腰罗裙,外罩镶金丝绣凤求凰纱衣,头上簪掐金丝缕空孔雀钗,搭配翡翠珠花,明晃晃的红玛瑙耳坠,通身贵气。
她忽一下冲到姜致面前。
姜致福身行礼。
“是你?”
“正是民女。”
清平郡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哪家的?”
姜致只得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清平郡主一脸不屑:“不过是同乡罢了,他如今与你已是门不当户不对,这你知道吧?”
“话虽这样说,但我一心赚钱供他读书,连他家乡的父母也是我代为照顾的,如今终于盼到他高中,他也说了绝不负我。”
姜致早有腹稿,说出来如行云流水。
贵女们有些开始窃窃私语。
“还替他照顾父母,与嫁过去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看来这邱探花也是重情义之人……”
清平郡主干咳两声:“说吧,你给他花了多少钱,我十倍,不,给你一百倍,只要你离开他回老家去。”
姜致懵了,没想到传说中的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只是给钱的不是准婆婆,而是第三者。
她甚至算了算这百倍能有多少钱,其实细想一下,这买卖也不是不能做,反正自己本就是假的,那个邱锦也真是想不开,娶了郡主不少奋斗十几年吗。
但一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还是咬了咬牙道:“我与邱郎情意无价,实在难以从命。”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清平郡主挂了脸,“就凭你,也配得上邱锦?”
偏偏姜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板直着背道:“配不配得上也与郡主无关,我陪着他这么多年,他若是得了功名便弃我另择高枝,我,我就天天去翰林院门口骂这个负心人。”
“你——”
清平郡主气结。
“这不是姜稳婆的女儿吗?”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姜致转身一看,有点眼熟。
“忘了?咱们前几日在侍郎府见过。”女子似笑非笑。
姜致想起来了,是陪在陈夫人身边的那个女子。
“你认识她?”
清平郡主问道。
“她是兰花巷姜稳婆的女儿,自己也是个稳婆。”孙宜婉盯着姜致道。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
姜致没想到会出这样一个岔子,她皱着眉思考对策。
“且不说你身份如何低贱,据我所知,你们母女一直生活在京城,何时成了邱探花的同乡?”
孙宜婉咄咄逼人。
姜致不知她一个大家闺秀为何对她和姜婆这样了解,但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蒙混过关。
她从袖中抽出帕子,作哽咽状:“没错,我的确是一位稳婆,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替人接生赚钱养活邱郎,但我怕说出来给他丢人才有意隐瞒,至于同乡之说确是属实,只是我们两家早早来了京城谋生,邱郎的父母也是前几年在京城先后病逝,都没看能到儿子高中探花。”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众人皆有些动容。
孙宜婉未料到她这番说辞,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清平郡主跟人斗气何曾输过,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府中,不依不饶道:“无论如何,我大邺的探花郎也不能娶一个稳婆为妻,你若识相,本郡主可以给你一千两银子,也算是替他给你一个交代。”
一千两?
姜致脑子里飞快地合计了一下,这些钱不但够她在京城买一个大宅子,剩下的钱还够她和姜婆生活好多年!
没想到这邱锦这么值钱。
实在很难不心动啊。
正当她天人交战时,一个声音传来:“邱某要娶何人为妻恐怕还轮不到郡主做主吧?”
是邱锦。
姜致知道这一千两银子飞了。
清平郡主一窒。
邱锦缓缓走过来牵起姜致的衣袖,温声道:“既然在这里呆的不痛快,我们就回去吧。”
姜致只得点点头。
众贵女看得眼热,纷纷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探花郎当众认爱,还为她怼了一向高高在上的清平郡主,可见二人情意之重。
出了延春园,姜致将衣袖悄悄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邱锦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姜致想打破这略尴尬的氛围,问他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你就该把我卖了。”
姜致一惊:“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她忙找补道:“也不会啦,但她开价太多了,我只是……只是稍微动了那么一丢丢心。”
邱锦似乎被气笑了,自顾往前走,不再理她。
睿王府是真大,朱墙黄瓦,建筑错乱有致,雕梁画栋,气势非凡。
他们拐过几个角门和垂花门才找到出府的路。
谁知刚出王府大门,姜致便差点被一飞奔的马车撞倒。
邱锦从旁边扶了她一把。
马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里面传出焦急的催促声:“快快!万万不可生在马车里!”
“这可怎么办,夫人还不足月啊!”
……
邱锦问睿王府的门丁:“这是哪家的马车这么快?”
“看着是前街昌平伯府的,听着像是他们夫人快要临盆了。”
姜致被晃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刚想往前走,却发现地上有血。
再往后一看,血分明是顺着马车底滴下的。
姜致回想起刚才似乎没听到孕妇的动静,按说出这么多血,孕妇应当已经开始发作,最起码也会传出几声闷哼。
如果当真不足月……
事情好像不太妙。
她对邱锦道:“我得过去看看。”
邱锦:“你去做什么,人家也没请你,再说昌平伯府岂能少得了稳婆。”
姜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
邱锦见拦她不住,又怕她捅出什么篓子,只得跟上来。
昌平伯府就在前面的朱南街,二人不多时便赶到府门口。
门口的血迹越发明显。
能听到里面此时十分嘈杂。
姜致上前叩门,门丁出来回道:“今日府中有事,恕不会客,二位请改日再来吧。”
说完就要关门。
姜致拦住他:“我是一个稳婆,请问你家夫人是不是即将临盆?”
门丁一愣:“是,但稳婆已经住在府中多日了,此时正在为夫人接生。”
姜致:“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邱锦拽了拽她的衣袖,轻轻摇头。
果然,门丁道:“你并非府中所请的稳婆,恐怕不便入内。”
邱锦:“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拉起姜致就要离开。
姜致不死心:“你家夫人不足月却见了大红,恐怕生产艰难,你就让我进去看一眼……”
门被关上了。
姜致有些忧虑,但进不去也没办法,其实就算让她去接生,她也不敢保证母子平安。
“算了,回去吧。”
邱锦唤她。
二人缓缓往回走。
邱锦:“这种大户人家赏钱是会多一些,但也不至于……”
“我不是为了赏钱,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只是想救她们。”
邱锦未置一语。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得后面有人追过来。
姜致一回头,正是刚才昌平伯府的那个门丁。
他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家……我家老爷请,请您去为夫人接生!”
邱锦诧异地看了姜致一眼。
姜致对邱锦道:“你先回去吧,这也快到午时了,请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娘吃饭。”
说完跟着门丁往回就走,几乎要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