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刚蒙蒙亮。
萧宁一身乌衣,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细腰盈盈一握,裙摆滚着白绒,行动之间裙摆微动,露出一截雪色,脚上是尺椴宫莲软底绣鞋,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
她进了柴房,去看沈今生。
柴房昏暗,不见天日。
沈今生身上的伤在暗色里看不真切,但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靠在柴火边,神情淡漠,眼中是毫无波澜的深邃,就像一潭枯井。
死气沉沉。
对于萧宁,她没有半分好奇。
甚至不愿意抬抬眼皮,去看这位尊荣非凡的玉夫人。
嬷嬷立在一旁,恶狠狠道:“还不快向夫人行礼?”
沈今生动了动身子,稍稍侧了头,发丝贴在脸上,是凌乱的。
她倒是想行礼,一夜没睡,再加上受了鞭刑,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提不起劲儿。
“啪”的一声,又是鞭子破空的声音。
几鞭子抽了过来,沈今生穿着单衣的身子剧烈地颤了颤,白皙的肤色上,瞬间起了一条条血痕,血珠顺着衣襟滑落在枯草上,洇湿一片。
她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转瞬间,眸光如冷月。
平静得要死。
“贱奴,让你去主院伺候,你推三阻四,不知礼数,真当你是府里的人了?”嬷嬷啐了一口,神情更加不善,“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说完,又是几道鞭风。
萧宁双手环胸,倚在门口。
她最喜欢看这种生不如死的场面。
可等了一会儿,她发现沈今生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惨叫求饶,甚至被打得坐都坐不稳了,也没有露出哀求的神情。
她有了反应,“停下。”
嬷嬷依言住手。
她凑到萧宁身边,笑道:“夫人,这人大约已经吓傻了。”
这哪是被吓傻了,分明做好了赴死准备。
萧宁蹙眉,“打成这样,你若是还有力气爬过来,便留你在院子里伺候。”
这言下之意。
就是要把沈今生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她真想要沈今生死,大可不让乌迁带回来,直接让人在外面动手,神不知鬼不觉,也能保全她的体面。
她就是想磋磨沈今生,让她一点一点失去锐气,这似乎是人的天性,没人不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
她早就习惯了身边人的顺从,甚至从未见过沈今生这样别扭的人,她怎么不想着顺水推舟,将此人好好驯服一番。
沈今生听见,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像一弯月。
带着隐忍的怒意,和悲凉的嘲讽。
她身上血痕累累,没有一块好皮,撑着手肘,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寸一寸地朝萧宁爬去。
萧宁看着地上爬行的沈今生,眸光微动,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瞧着。
直到沈今生爬到她跟前,终于有了动作。
她抬起脚,踩住沈今生的头,转动脚踝,加重了力道,“这就是你爬过来的报酬。”
屈辱,让人抓狂。
沈今生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像是要将牙齿都咬碎般,细看,唇已经被咬出血,双目低垂,脸色惨白,神情悲戚。
她忍着疼,低低地喊了一声:“夫人。”
“我知道,您想看我求饶。”
“夫人,求您,疼我。”
语气清冷,毫无求饶的姿态。
在旁人眼中,或许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在萧宁看来,这男子太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好在皮囊还算不错,勉强能入她的眼。
鬼使神差间,她用脚尖挑起沈今生的下巴,像是驯服,又像是勾引,“只要你听话,我定保你荣华富贵。”
“今日来,是告诉你,我身边还缺一个软榻的人。”
“我若兴致来了,可不想再去寻人。”
她与玉衡虽为夫妻,但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玉衡只当她是拉拢朝中关系的一个工具,她亦是。
而且,两人聚少离多,玉衡在外面还有好几个男人,她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她是不管的,毕竟,她自己也养了几面首。
大家都是玩玩。
她从未想过要动真格。
沈今生神色微怔,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带着隐忍。
她喉间微动,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半晌,她抬起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荡漾起莫名的柔色来。
那柔色,似三月春水,淌过心间,将整个人都泡在里面。
是说不清的暧昧。
“夫人,我定保您满意。”
萧宁勾起一抹笑来。
她更有兴趣了。
这人宛如一朵怒放在寒风中的梅,开的孤傲,开的冷艳,可那她偏就要凌寒了梅花,偏要踩在梅花上。
任她折辱。
——
从三月的春风,到四月的花,再到五月的树。
沈今生都陪着萧宁。
看花,赏月,逛街。
学规矩,学本事,学接吻。
有时候,萧宁会想,这男子是不是没有底线,什么都能做。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故意的,故意地放低姿态,故意地讨好她。
她不相信男人。
男人都是虚伪的,前一秒还说着爱你,下一秒就对着另一个女人说着喜欢。
但是,她高兴啊。
有人的心肝,又软又甜。
沈今生永远会贴心地站在她身后,像个影子,随叫随到,而且还长了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上扬,似勾似连,那眸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走路累了,便让沈今生背着她,天气炎热,便让沈今生替她撑伞,就连逛铺子,也是沈今生替她付钱。
连街上的女人看了,都会久久地难忘。
她们都说,这男子是个妙人儿。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享受着这种被伺候的感觉。
转眼间,便入了夏。
这天夜里,春情浓烈,又是蜡烛摇曳的昏暗之际,萧宁动了情,两个人衣衫散乱,她跨坐在沈今生身上,唇贴着她的耳垂,吐气如兰:“沈今生,你今日可不要想着敷衍我。”
在床上。
萧宁故意撩拨,故意吻她。
每次,沈今生都会收起所有神情,不拒绝,不反抗,配合她做所有想做的。
但最后一步,却总是不让她越过去。
这次,亦是如此。
做不到,沈今生不敢。
一旦迎合,就会被萧宁发现她的女儿身,到那时候,萧宁不会放过她,玉衡也不会放过她。
她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她不能动情。
只能收着,藏起所有的欲念,像夜色一般,紧紧地包裹住,压抑住。
二人离得太近,气息缠绕,呼吸交缠,沈今生脸上的退意明显,缓了许久,终是仰起头,在萧宁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每次都是半抱,萧宁有刹那的不甘,但瞧着沈今生清瘦挺拔的身子,终是放过。
她素手轻攀,抚过沈今生的脊背,“沈今生,你是不是不行?”
语气里,还有几分调笑。
贴得太近,沈今生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一下子。
有什么东西,怦然炸裂开来。
心弦,微微,断了。
她清咳了一声,身子挺直,声音是浅浅的,“我,是不是,让夫人失望了?”
萧宁欺身,贴得更近,那勾人的手指,沿着沈今生的耳根,轻轻地摩挲着,声音也放轻了,“玉衡可对你虎视眈眈的,管我要了你几次,但都被我挡了回去。”
“若我哪天,真的将你给了他,你会如何呢?”
那手指,一路向下,滑进了沈今生的腰带里。
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
气氛,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沈今生按住萧宁的手,眸色深深,“夫人,不可。”
不可。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出口,便只剩下这两个字。
满是仓惶。
“我,不行。”
“我是天阉之人。”
萧宁指尖一滞,愣怔地看着沈今生,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心中翻涌的欲念,被瞬间浇灭。
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气得拔高了声音。
沈今生小心翼翼地替萧宁系上带子,目光悲凄,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我是个废人,连那处都废了。”
“夫人,您别嫌弃我。”
萧宁几乎是从沈今生身上爬下来的。
她疯了一样地喊,“沈今生,你真行!”
“你怎么能欺骗我?”
“怎么敢欺骗我?”
竟敢在她面前自称废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什么时候骗您了?”沈今生目光迎上她的,“它本就是个摆设,从来都没用过。”
萧宁要气疯了,抓起枕头就砸过去。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呼吸,都是乱的。
沈今生闷不吭声,任由那枕头砸在头上。
砸着砸着,萧宁自己也累了,一把将沈今生扯过来,语气又凶又狠,“沈今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要不,我明日就将你还给玉衡?”
“你是玉衡的人,你本就是玉衡的人。”
沈今生脸色一白,双手紧紧地攥住被沿,指节苍白,那种慌乱,快要溢出来,她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夫人,您不能将我送给别人。”
“我会死的。”
死?
萧宁冷笑一声,“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来人,去喊小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