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疯了!”
崔冬梅一行人看花灯回来,她忍不住,当着一家子的面儿,和父亲说了自己心仪今上很久了。惹得老父亲喷了一口茶,觉得她疯了。
崔冬梅:“阿爹,我是认真的,真真的,没有半句虚言。陛下早年常来我们府上,对我也是极好的,为何不能!”
崔欣扶额叹息,愁眉苦脸,“今上,今上他,他那样的人,哪里能照顾好你。再说,再说……”老父亲急得不会说话,“他们杨家,一堆腌臜事儿。太子早立,成王定王盘算不断,你何苦趟这趟浑水呢。你是我崔信的姑娘,任是嫁给谁,都是金尊玉贵的生活。何苦,何苦呢。”
萧夫人也在一旁规劝自己姑娘,说的,无非是今上年纪大,早年还有未婚妻,不是个好夫婿人选。
夫妻两人劝了半晌,崔冬梅不为所动。梗着脖子说道:“早年陛下对我很好,将来,他也一定对我好的。”
崔信一个没忍住:“做你的春秋大梦!”说着,就要招呼来人,将崔冬梅罚跪祠堂。
一旁观战许久的崔度见状,一改此前的决然,“阿爹,二妹妹病糊涂了,饶了她吧。”
遂,兄妹二人一道关入祠堂。
夜黑风高,寒冷异常。崔冬梅堪堪病了一场,崔度不忍。
“二妹妹,你和阿爹好好说话,早些出去。”
“我不,我就要做皇后!”
她崔冬梅不是娇柔之人,性格刚烈,不染纤尘。如此遭人背叛,自然是弃了他。不过,这口恶气没得平白咽下去苦了自己的。
她要做皇后,要成为我朝最为尊贵之人,要让杨琮和刘三娘,跪地求饶。
一辈子都被她踩在脚下。
罚跪是不可能长久的,萧夫人和崔信担忧。一个时辰之后,崔冬梅便被放出来,回自己院子好好养着。至于哥哥崔度,跪着吧。
明白家人虽然心疼自己,却也定然不会帮衬自己的崔冬梅,歇好后行动起来。
报仇什么的,还得自己来!
头一件事,当然是拿下陛下,成为皇后。
……
开衙第三日,崔冬梅气势汹汹出发。
崔二娘子这身份,出入宫禁乃寻常之事。在西华门核验腰牌,而后放行入内。西华门毗邻内侍省,使了一点银子,她便得知,而今陛下正在司宝库鉴赏玉璧。
司宝库靠近内朝,右临东宫,崔冬梅前行的脚步不过是顿了顿,便毫不迟疑往前。
到得司宝库,她远远瞧见陛下身前最为得力的内官,李申在廊下伺候,并未入内。笑着走上前来,“李大官,陛下在里头?”
李申早已得知崔冬梅来此的消息,“崔二娘子,来寻陛下?”
“嗯,陛下可是有事?能否赏脸一见?”
满地青白中,唯独一红衣少女伫立。眉眼生动,灿若朝霞。
李申一噎,他的话还不明显么,险些就差明说陛下不想见人。
哪知崔冬梅像是明白他未竟之言,“李大官,劳烦替我通禀一声,陛下见与不见,无甚干系,不要紧的。”
“二娘子,您这不是为难老奴么,”李申说话间,见崔冬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放,余下半句拒绝之言,不好出口,“这样,二娘子若是不弃,在此间等等,老奴入内看看。”招呼一旁的小子上来伺候。
片刻之后,李申面带歉意回来,“二娘子,陛下这时不得空,娘子还是寻别的时日再来。”
“陛下当真如此说的?”崔冬梅立在廊柱之后,迎着半身风雪问道。
“二娘子,您这?您,何苦……”
“李大官切莫如此,我不为难李大官,我在这里等着就是。若是陛下不见,待会儿到散衙的时辰,我去前朝和父兄一道回府。”招呼丫鬟香香过来,主仆二人一道背对风雪站定。
李申见状,头大!
这河间侯二娘子,还从未听过她如此执拗!
红墙黛瓦之上,厚厚一层,绒绒白雪。偶有一二小小雪球,从屋檐滚滚而下,落于台基之外,溅起稀碎雪沫。等得久了,那少女红狐斗篷一角,散落不少雪沫。
河间侯次女如此等候,李申不忍,壮着胆子再次入内禀告。片刻之后出来,含笑朝崔冬梅道:“二娘子,陛下宣召。”
崔冬梅笑盈盈行礼,“谢过李大官!”
嗓音清脆,动作翩跹。于这寂静大雪中,似春风阵阵。
司宝库内,陛下杨恭端坐案几之后,几上放着好些玉璧、玉环、玉佩,他一身红色常服,软脚幞头,眉目凌厉。一手握个玉环,通体翠绿,温润通透,当是极品。
崔冬梅自小见过陛下多回,而今不知是怀着别的念头,还是司宝库内仅有他们二人,她一时迟疑。
“二丫头,杵着作甚?”
“陛下,我,臣女来探望陛下。”
见陛下如常唤她二丫头,冬梅内心的迟疑,瞬间消散。她什么样,陛下都见过,何苦如此。说话间,走到案几前,埋头去看杨恭手上的玉环,“这玉环,是司宝库新得来的?”
“月前,陇西节度使,梅三道进献。”
“这玉环极好,陛下的司宝库,又添一员大将。”
杨恭终于舍得抬眼看她。这小丫头子今儿打扮得委实娇嫩,说起话来,也比往日顺耳不少。
“二丫头,找我作何?”
这般直接,崔冬梅拧上衣袖,“我……臣女……来探望陛下,问陛下安康。”
“莫说那些虚言,河间侯府二娘子是个什么模样,我不出皇城,听你父兄说几句也知。求我何事?”
崔冬梅,我要勾搭了他,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无法,只一个劲儿去夸司宝库物件,从案几上的玉环玉璧,到壁龛上的奇巧机关……末了,夸无可夸,说无可说,崔冬梅支支吾吾说起自己。
“陛下,我今年十六了。”
“及笄之年,大姑娘了。可曾许下人家?还是看上哪家公子?”
“及笄之后就该定亲,无需多说。只是,只是,陛下,臣女有一请求……”
陛下带着一丝打量,“二丫头,你是看上哪家公子了,他家中尚有妻妾?!”
“陛下,这如何能胡说……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莫急。”
杨恭这话,说得寻常。可听在崔冬梅耳中,却觉得他似已知晓自己来意。
一个着急之下,崔冬梅脱口而出,“陛下何时选妃立后?”
转瞬之间,杨恭放下手中玉环,抬头看向冬梅。他的眉眼,还是适才的眉眼,神色却不是方才神色,变得如鹰般锐利。
“这话,是你自己想问,还是旁人使你来问?”
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崔冬梅只能继续,“是臣女自己想问。陛下年近而立,是该选妃立后了。”
杨恭发笑,“哦,那你说说,选谁家姑娘合适?”
崔冬梅捏捏衣袖,试探问:“陛下觉得臣女如何?”
杨恭早年上阵杀敌,耳聪目明,如今却觉得双耳失聪,双眼半眯着看向崔冬梅。
“谁家姑娘?”
“陛下,崔二娘子!”
话至此处,杨恭眼神恢复如常,不再犀利,顺冬梅的话问道:“为何是崔二娘子?”
“陛下,臣女身份高贵,相貌出挑,年岁相宜,性子也好。最要紧的,我父兄早年便跟随陛下左右,实乃不可多得的得力干将,绝无二心。”
崔冬梅这话,虽有几分自我夸赞在,却也不算作假。
杨恭端详片刻,丝丝笑意从嘴角散开,“说你父兄绝无二心,我知。说你性子好,这,我瞧着不可信。”
少女眼珠子转动,极力为自己辩解,“陛下,莫要听外头那些人胡说,我是什么性子,陛下难不成还不知道么。我从小就是个和善人,从不与人争执。这般女子,宜家宜室。”
“这时候,还要拿话诓我。我跟你阿爹上阵杀敌之时,你还是个毛丫头。你什么样,我最是知道。莫要再胡搅蛮缠,说吧,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不好与你父兄说道,跟我说道也是一样。”
这话听来,像是宽慰自家孩子的长辈,令崔冬梅气愤不已。
“陛下这是何话,陛下那会子和我父上阵,不过一十四五,我已然三岁上下,哪里有那可爱的毛丫头。”
“我长你一十二,这不算假。”
“这是不假。臣女年少之时唤你二哥哥,这也不假。”
许是觉得这小丫头今儿不同寻常,杨恭再次问道:“你来,所为何事?”
“陛下觉得臣女如何?”
见她神色不似作假,也不见任何被人欺负模样,杨恭散去长辈关怀,确认道:“你果真如此想?”
崔冬梅点头。
杨恭思忖一番,正色道:“想来是你父兄政务繁忙,疏忽教导于你。女子成亲,可以随其心意,可以随其家族心意,万万不会如你这般,想一出是一出。你而今年岁正当,不寻个合心意的小郎君,踏踏实实过日子,来我这里胡闹做甚。你今日之言,我权当你在外头受了气,说了不该说的话。过会子,你父兄散衙,随他们一道回府,好生思索去吧。”
本以为有所进展,万不料得来迎头训斥,“陛下,臣女所言,句句真心,深思熟虑。”
“你莫不是忘了,京都内外都说你肆意骄纵。”
崔冬梅见状,无话可说,悻悻作罢。
“陛下不信臣女,臣女也无话可说。但今日之言,陛下往后便可知晓,臣女句句属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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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