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停了一驾八宝顶盖的马车, 一个丫鬟扶住一位夫人在门外,四个侍卫立在一旁。maixi9
那夫人年约四旬,容服华美、通身贵气, 显见得身份不凡。
方楚楚客客气气地道:“敢问夫人是谁,上门有何指教?”
旁边那侍卫模样的人倨傲地道:“吾等乃宣王府上家人,这位是宣王妃,那女子,快快将王妃迎入。”
方楚楚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不认识, 对不住。”
她说着就要关门。
“且慢。”宣王妃终于发话了,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听过去就是个软性子的人, “好孩子, 你就是楚楚吗?”
“是。”方楚楚手上停了一下, “可是,我不认得王妃, 王妃你找错你人了吧?”
眼看方楚楚说话间又要关门,宣王妃急了:“不, 没有错,好孩子,我就是特意过来寻你的。”
身边的丫鬟细声细气地劝慰道:“王妃, 您不要着急, 方姑娘看过去就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好姑娘,有什么话我们进去慢慢再说吧。”
这宣王妃是个惯会迎风落泪的,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加上那丫鬟和她一唱一和,说得方楚楚的心不禁软了三分。
方楚楚无奈, 只好道:“王妃请进。”
这一行人人进了方家的宅院,侍卫守在院子里,王妃随着方楚楚去了厅堂。
因着宣王妃身份高贵,又是长辈,方楚楚客气地请她坐了上首,还奉了茶水上来:“王妃请。”
宣王妃上下打量着方楚楚,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果然是个好的,和我家女儿也不差太多。”
她接过茶杯,却不喝,放在了案上,对着方楚楚温和地道:“好孩子,之前我们在安城侯府的菊花宴上见过一回,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方楚楚一脸无辜。
宣王妃噎了一下,旋即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可我却一直记得你,那日我一见你,心里就吃了一惊,你这容貌,生得和我的长女一般无二,见到你,我就宛如见到她一样,心下着实难受。”
方楚楚安慰道:“逝者已去,生者当善自珍重,王妃不必过于忧伤了。”
宣王妃的脸黑了。
丫鬟怒道:“我们家大姑娘好好地在宜城,前几天还写信来,没病没灾,如意得很,什么逝者,你简直胡说八道!”
方楚楚呆了一下,尴尬地道:“可是,你家王妃那样说,我以为……”
宣王妃勉强笑道:“侍儿无礼,孩子,你别往心里去,是我没说清楚。我的长女远嫁到宜城去了,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她了,母女连心,日夜思念,很是伤感。”
方楚楚这下学乖了,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宣王妃只好自己接茬:“你生得和我女儿那么像,可见是有缘分,我心中十分欢喜,今日过来,是想将你收在我的膝下,做个养女,以慰我思女之情,我家的门第也不低,当不至于辱没了你。”
宣王妃这么说着,就要去牵方楚楚的手:“我的儿,不如你今日就随我回家去,家里的父王和妹妹都在等着你呢。”
这个王妃,似乎脑袋有点不好使的样子,哪里有乱认人家女儿的。
方楚楚警惕地向后跳了一步,把手背到身后:“我自有家、有我爹,不需要到别人家去做女儿,王妃盛情,我心领了,那是不成的,没啥事,您出门慢走吧,不送。”
宣王妃笑得十分慈爱:“我的儿,怎么和我生分起来了,不用担心,你先和我回家去,你爹回来,我们宣王府的人自会向他说明此事,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了,我会疼你的。”
方楚楚很诚恳地道:“王妃,我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委实不必这么诅咒自己。”
宣王妃差点气了个仰倒,脸上的笑容就有点维持不住了。
丫鬟见状,大声地咳了两下,站在院子里的四个侍卫立即闯进了厅堂,一个个把手按在刀柄上,虎视眈眈。
宣王妃的嘴角牵了牵,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我的儿,你还是随我回家去吧,将来自有你的好处,你不会后悔的。”
方楚楚忽然笑了笑,干脆地道:“好,王妃如此有意,我怎么能不识抬举呢,那就跟王妃走吧,宣王府那样的富贵之所,多少人求而不得,今日正好让我去享福了。”
宣王妃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我的儿,你原是个通透的。”
方楚楚笑得十分甜美:“王妃稍等,我去收拾几件贴身的东西带上。”
宣王妃稍微犹豫了一下,颔首同意了。
方楚楚施施然朝自己房中走去,宣王府的丫鬟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眼见她进了房间,也没什么异状。
还没等那丫鬟放下心来,方楚楚马上出来了,她手里持着一张弓、腰间挎着箭囊,弓已经拉开,指那丫鬟,冷冷地道:“滚!”
丫鬟冷笑一声:“方姑娘,我劝你,不要……”
话音未落,羽箭呼啸而来,擦过她的头顶。
那丫鬟感觉头皮一麻,冷飕飕的,她僵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头顶正中一块的头皮已经秃了,满手都是血。
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杀人了!快来人哪!”
宣王妃被这喊声所惊动,带着侍卫过来。
两方距离大约五十步开外,方楚楚厉喝道:“来者止步!”
宣王妃岂会听她的。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嗖嗖”之声擦过耳边,紧跟在宣王妃身后的两个侍卫惨叫倒地,箭矢穿透了他们的膝盖,大约是骨头都碎了,这两人疼得满地打滚。
这一情景,成功地把这些人的脚步阻住了。
宣王妃和刚才的丫鬟一样,尖叫了起来。
方楚楚的弓拉了满弦,她的腰肢纤细、身形娇小,但她站在那里的气势,就如同上了弦的箭,英姿锐利。
闪着寒光的箭矢指着宣王妃,方楚楚大声道:“老太婆,闭上嘴,否则我一箭射掉你的大门牙!”
宣王妃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巴,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还站着的两个侍卫还想摸过来,脚步悄悄地挪了挪。
方楚楚语气阴森森的:“下一波,我射的是你们的眼睛。”
两个侍卫立即用手捂住了眼睛,再不敢动弹一步。
宣王妃色厉内荏地喝道:“死丫头,你太张狂,胆敢伤我宣王府的人,我要治你个杀头之罪!”
方楚楚懒得和她说话:“我数三声,你们再不滚,我这就给你们演示一下,我们方家的破云箭法,绝对精彩,白给你们看,不收钱,来,一、二……”
宣王妃二话不说,赶紧转身,侍卫扶着受伤的同伴,这一行人仓皇地退出去了。
方楚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弓放了下来,疑惑地抓了抓头,今天这事情真是蹊跷,说不出的怪异,她和宣王府素来无涉,为何宣王妃如此行径,难不成真是得了失心疯?
不过她的脑子本来就不常用,想了一会儿,想不出道理,就抛开去了,横竖等老父亲回来,自会操心,很不用她来思考。
方楚楚把院子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特地把门栓都横上去,锁得牢牢的。早上方战走的时候说过,他这一去估计两三天,家里就留了方楚楚一个人,她还是很小心的。
过了一会儿,方楚楚琢磨着,不然还是去大姑家住两天比较稳妥吧,她正打算收拾衣物,外头又有人来敲门。
“砰砰砰”,门被敲得震天响,好像要被摇散架了一般。
方楚楚警惕起来,站得离大门远远的,挽起了弓箭,屏息以待。
门外的人敲了许久,不见人来开门,焦躁起来,似乎有人吼叫了几下,他们开始撞门。
门外的人多,这普通宅院的大门能有多结实,哪里经得住撞击,不过片刻工夫,大门轰然倒下,**个侍卫模样的人持着盾牌和刀剑冲了进来。
光天化日,朗朗帝都,竟有人如此张扬行事,显见有所依仗,端的是有恃无恐。然而,方楚楚又岂是怕事的人,她见自家的大门倒下,气得眼睛都红了,门还没落到地上,她已经射出了手中的箭。
箭如流星,锐不可挡,双箭连珠,没有丝毫间隙,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最前方两个人的喉咙。
一箭毙命,这两个人的咽喉被切断,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倒在地上,“咯咯”了两声,当即断气。
这一下,震慑全场,那群冲进来的人都呆住了,他们方才已经听说了这小姑娘使得一手好箭,其实已经有备而来,但实在没有想到这姑娘如此果断狠辣,一声不响,出手就是杀招,盾牌都来不及抵挡住。
这些人刷地停住,齐齐后退了一步,领头的一个厉声呵斥:“大胆女子,竟敢杀我宣王府中人,你可知杀人乃是死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方楚楚的声音比他还大:“大周律令,无故入人宅舍者,当时格杀之,无罪也,你们打破我家的大门闯进来,罪证明摆着,我就是将你们尽数杀了,也是不要紧,有胆你放马过来,看看谁是怕事的!”
不好意思,这个乡下姑娘有个大理寺卿的姑丈,最近听了满耳朵的律令法则,很有底气。
她拉着弓,弦上搭着三支箭,指向那些粗壮的汉子,气势上毫不输阵。
她慢慢地向后移动脚步,冷笑着:“你们谁也不许动,动一下,我马上杀了他,比比看,谁的速度快,我就不信你们的盾牌能够遮盖住全身上下。”
这些人刷地一下,齐齐用盾牌盖住了头面,但这样一来,就看不见前面的情形了,更不敢举动。领头的那人颇有点气急败坏。
宣王是个闲散贵人,他府里的侍卫无非也就是看家护院,替主子吆喝两声,看过去人高马大的,但确实比不上真正的军士,被方楚楚前头那一下先声夺人已经吓唬住了,眼下都踌躇了起来。
这时候,又从门外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我没有想到姐姐你这么厉害,真是越发让人倾慕了。”
随着这声音,那些宣王府的侍卫分开了一条道,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朱邪,另一个是个太监模样的人。
那太监看了看场中的情形,皱了皱眉头:“这姑娘,如此行事,这怎么担得起公主的尊荣与和亲的重任?太荒唐了。”
“不妨。”朱邪笑吟吟地道,“我心悦姐姐,无论她如何行事,我都是欢喜的。”
那太监心里想,这位王子的品味实在是独特,果然化外之民,不可理喻,但是,一则他得了帝王默许,二则收了宣王府的钱财,就务必要把这事情办理妥帖了。
他当下一摆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道:“传宫中圣意,方氏女子跪下听命。”
方楚楚横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她手中的弓箭又指向了那太监,怒道:“什么宫中圣意,圣旨在哪里?谁知道你是真是假,我告诉你,今天谁来都不好使,大不了我和你们拼了一条命,我不怕死,就问你怕不怕?”
那太监呆了一下,没想到有人居然如此放肆,他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姑娘不要动气,给姑娘道喜了,宣王收了姑娘做养女,你就是金枝玉叶了,皇上得知,十分赞赏,不日将册封你为公主,将对你委以重任,遣你往回纥和亲,嫁给这位朱邪王子,圣旨稍后就到,姑娘,你先去宣王府中候着吧。”
册封公主、和亲番邦都是大事,纵然肃安帝有心,也不宜仓促而就,宫中的圣旨此时还未下达。
先是时,肃安帝已经向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传过圣意,欲以宣王府的宗女和亲回纥,金口玉言,没有更改的道理,只不过,宣王的哪个女儿就说不准了。
宣王府上爱女心切,得知此事尚可变通,自然大喜过望,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本来想先把人拐到王府中稳住,这头还求了宫中的领事太监出来撑个门面,打算软硬兼施,逼着方楚楚点头。
昨天夜里,贺成渊已经被肃安帝寻了个由头调遣开了,方战也被使了手脚给打发了,这两天,只有方楚楚一个人在。无论朱邪也好、宣王也好,都试图快刀斩乱麻,在贺成渊回来之前把这事情给落定了,没料到千算万算,漏算了方楚楚的彪悍。
朱邪心中恼怒,面上却笑得愈发亲热:“姐姐,外头还有我的人,你纵然箭术无双又如何,一个人一张弓,敌得过这许多人吗?我们不过是不愿伤了你罢了,若是来硬的,姐姐你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