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丝被之上,少年清瘦的身形显得越发单薄。
洇出里衣的血痕叫戚瑶惊心怵目。
她稳了稳呼吸,将手里的剑穗与糕点放到案上,轻轻朝戚愈靠近。
将至床边时,戚瑶脚尖一重,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垂眼一看,只见开了塞子的瓷瓶骨碌碌滚到床下,洒下一路粉末。
最普通不过的伤药。
戚愈的里衣并非全然完好服帖的着在身上,有些松垮,肩颈处大片肌肤都未掩住,隐约能看见血淋淋的伤口。
他大约是想自己涂药,可惜受伤后过分虚弱的身体容不得他这么做,反倒在体力耗尽后坠入梦魇之中。
戚瑶没去捡那瓶药,她跨过洒落的药粉,避开床上人背后伤处小心俯下身子,入目便是戚愈苍白的面孔。
饶是不在清醒状态,戚愈的神情也并不放松。他紧紧皱着眉头,额上正渗着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紊乱。
像是被魇着了。
“阿愈?”戚瑶唤他。
床上的人依旧未应答,戚愈的眉头蹙得更深,已有些干裂的薄唇动了动,似在呢喃什么。
戚瑶将耳朵凑了过去。
“母妃,母妃……”
“冷……愈儿好冷……”
戚愈的声音微弱得近似气音,听清他口中执念般着的呓语,戚瑶眼睫颤了颤,更觉酸楚和揪心。
她将手背贴上戚愈面颊,过分冷凉的温度叫她心下咯噔一跳。
“守福!”
听戚瑶语气焦急,守福连忙跑了进来,“殿下。”
“去端盆热水过来,还有金疮药。”她顿了顿,又强调道:“药你亲自去取,别让其他人知道。”
嗅到一股血腥味,守福下意识朝床上那道染血的单薄身形看去,登时也被吓了一跳,忙道:“是,殿下。”
知道事情紧要,守福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弄来了戚瑶要的东西。
他拿着干净的帕子正要伺候戚愈,却被戚瑶按住了手,“我来。”
戚瑶将帕子自他手中拿了过来,对他道:“你去殿门外守着,别让人闯进来。”
守福想到宫门口那几个宫女xxxx的模样,估摸着肯定是商量着要去找万贵妃了。要是那万贵妃强强闯进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颠倒黑白呢。
于是点点头,他忙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合上,空气中的血与药的味道变得明显起来。戚瑶将帕子放入热水中拧了拧,先替戚愈擦拭满是冷汗的面庞。
戚愈还被困在梦魇之中,戚瑶唤了几遍,他都未有反应,依旧是一副痛苦的模样。
戚瑶心疼地叹了口气。
忽地,她看到戚愈的唇又动了动,“母妃……”
须臾,戚愈苍白面孔上显出几分狠厉来。
“我会报仇,让他们都偿命,偿命……”
饶是他声音微弱,戚瑶仍从他语气中听出戾意,拭面的动作不由得一僵。
但旋即,她的注意力便放到了“报仇”与“偿命”两个词上。
玉妃被废,戚愈心中有怨很正常,可玉妃只是被废,何来叫人偿命一说?
还是说,景阳宫里的人根本就不是玉妃……
戚瑶正想着,指上居觉一阵凉意,她垂眸一看,发现戚愈眼角有一抹湿意。
怜爱地叹了一口气,戚瑶收起神思,专心为他擦脸。
等她替戚愈拭完脸,少年面上的温度比方才正常许多 。不知是因着这个缘故还是噩梦停止,他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
戚瑶换了方干净帕子,打算去看他背上的伤。
指间落在他衣领上时,戚瑶犹豫了一下,再次唤道:“阿愈?”
她想替戚愈上药,只是大约是因着自己女儿身的缘故,她总觉得在戚愈失去意识、自己并未征求意见的时候替他脱衣总觉有几分过意不去。
或许让守福来换好了,她去门外等着,若是万贵妃回来,自己也更拦得住她……
如此想着,戚瑶放下了帕子,正欲出去让守福进来,然而她才刚刚从床边起身,腕上倏然一紧,竟是被戚愈拉住了手。
“不要丢下我……”
戚瑶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如是道。
眼睛一亮,她眸中掠过惊喜,“你醒了?”
转头看去,见戚愈依旧紧闭着双眼,才欢喜几分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目光落在戚愈不肯松开的指节上,戚瑶语气半是迟疑,半是无奈地道:“那……我就姑且当你同意了?”
说罢,沉默了片刻,缓缓将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强行掰开,自己则起了身,替戚愈褪下里衣。
戚愈的伤处还在渗着血,里衣血色最深的地方几乎湿透,与伤口黏连在一处。
触目惊心的画面叫戚瑶渗出冷汗来。
自从前几年在上林苑失手杀死那名刺客之后,戚瑶对血还有些阴影。抛却这个原因,最主要的是她怕自己动作太重弄疼了戚愈。
戚瑶手微微颤抖着,自己的面色也开始显些许苍白,反她到底是咬牙将戚瑶的里衣褪了大半,只留下已经与干涸伤处粘连的部分未动。
她先是用帕子将伤口处轻轻清洁一遍,又细细涂上金疮药,忙活下来,已经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了。
戚瑶擦擦额上的汗,喘了口气,打算尽快把余下的伤口上好药。
只是,剩下的地方是最严重的,戚愈大抵会很疼。
戚瑶如此想着,却不敢耽搁拖延,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将手指放到依旧贴合着肌肤的里衣上,闭着眼睛缓缓往下拉。
大抵是衣料与伤口分离的疼痛太过剧烈,戚瑶隐约听见一声闷哼响起。
她睁开眼,便对上戚愈那双缓缓睁开,尚带着恍惚之意的眼眸。
戚愈的视野恢复清明时,看到的是戚瑶含着担忧与惊喜的面容。
他微微一怔,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看到幻觉中戚瑶唇齿微动,连唤了几遍他的名字,甚至将温热的手覆上他面颊轻拍的时候,戚愈缓缓僵住了身子。
不是幻觉。
心下有片刻的惊讶与欢欣闪过,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眼下狼狈的模样,呼吸一乱,竟忽然从戚瑶身边挣脱,急急朝床榻里侧退去。
活像戚瑶是什么吓人的怪物。
可戚瑶一看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看他在动作间隐忍痛苦的神情,便知道他并非是讨厌自己才有如此举动。
戚愈到底还是少年,骨子里是骄傲的,哪怕是在危急性命的险境下,他宁可自己舔舐伤口,也不愿接受他人的帮助,不愿叫他人看见他困顿的形容。
或者说,戚愈不愿意,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想到这些,戚瑶并未怨责戚愈的闪躲,她只道:“过来。”
戚瑶没动,大抵是觉得自己方才的举止太冲动,他略不自然地偏开同戚瑶对上的目光,抿了下干燥的唇道:“……皇兄怎会在这里?”
“原是来给你送谢礼的。”戚瑶说着,目光瞥到他欲要穿衣的手,连忙道,“不许穿!把衣服褪了。”
闻言,戚愈倏然一怔。
他蹙着眉头,依旧倔犟却流露出几分茫然的神情落入戚瑶眼中。
怕他误会,戚瑶只得叹了口气,晃晃手上的金疮药,轻声道:“皇兄替你上药。”
按在里衣上的指尖微顿,戚愈并未依言动作,他沉默着,神色有些复杂,似在认真考虑戚瑶的要求。
明天会多更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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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