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让打帘进了殿,脖子后头一道冷风灌得他打了个哆嗦。
殿内,李谡照旧坐在案前,魏让轻轻走了过去道:“殿下,太子妃在偏殿求见。”
李谡看书一时忘了时辰,他将手上书卷放下,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李谡揉揉眉心,“竟这么晚了?太子妃此时来有何事?”
魏让眼睛咕噜转了两圈道:“宝瓶手上提着食盒,说是太子妃今日煮了羊肉汤给殿下送来。”
李谡不好拂了太子妃的面子,略一思忖道:“让太子妃进来。”又见案上两只蜡烛将要燃尽,吩咐:“叫人把案上蜡烛撤了。”
殿下这般吩咐便是准备离开了,魏让心中暗想。一面应声出去请太子妃前来,一面又召了两个内侍上前将案上的蜡烛撤下。
魏让匆匆去了偏殿,刘中蓉与宝瓶正候在里间,见他来了,二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魏让进殿先给刘中蓉行了礼。
刘中蓉问:“如何?”
魏让笑道:“殿下请太子妃过去呢。”
刘中蓉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由抬头望了眼宝瓶。
宝瓶也欢喜,冲她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刘中蓉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正殿,魏让在前头替刘中蓉打起帘子。
刘中蓉从宝瓶手上接过食盒,心下暗暗提了口气遂迈步进了殿里。
李谡正坐榻上把玩一枚新得的印章,听见殿门动静不禁抬了头。
刘中蓉好不容易见他一面,心底高兴,竟欲要落泪,又恐失态硬生生忍住了。
“殿下。”刘中蓉放下食盒,对他福了一礼。
李谡将印章倒扣在案上,笑说:“外面冰天雪地,你身子才好,怎还亲自过来?”
刘中蓉闻得他的这番关心知词,面上微微红了,柔声道:“正因天冷,妾特地做了这最暖身子的羊肉汤。”说罢,她将食盒放置在案上:“羊肉汤冷了味道就膻了,殿下趁热用吧。”说罢,刘中蓉打开食盒,将里面盛放的汤盅取出放到李谡跟前。
李谡接过掀开盖子,一阵羊肉的鲜香萦绕鼻尖,他知道这定废了她一番功夫,不好落她面子,便拿着汤勺吃了起来。
刘中蓉看了心里十分高兴,又暗暗思考接下来的话要如何开口。
羊汤虽好,但是眼下时辰不早,不便多吃。
李谡也只吃了半碗便作罢。
他将汤盅置于案上,赞了一句:“味道很好。”
刘中蓉轻轻一笑,“殿下喜欢便好,过几日我再做了送来。”
李谡道:“这等小事又何必要你亲为?”
刘中蓉听他这般说也只好点头应是。只心下微微失落,其实只要为了殿下,再小的事她也愿做的。
“夜里风大,往后有事只吩咐底下人便是。”又道:“你身子才好,还需安养。”
刘中蓉心下淌过一道暖流,道:“妾还未曾亲谢殿下替妾寻来许神医。”
李谡淡淡应一声,刘中蓉见他兴致并不高,又恐他想起她伤身的缘故,忙住口不提。
“妾昨日去太子府看了,府内几座院子都已竣工,如今只遣宫婢洒扫清洗便是。礼部选了日子,道是正月十五可乔迁。”
前日礼部已派人通传了,内宫之事皆由太子妃把持,只乔迁费心劳力并非小事,他又顾忌太子妃身体故而一直没拿定主意。
今日既然太子妃提起,想是能应付得了,他便不再插手,只道:“此事一应交由你,若有一时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与良娣商议。”
刘中蓉听他提及庄姝心下似绞着般,垂眉敛目,低低道:“妾知了。”
屋外传来呼呼拍打之声,想是风声,可见外间寒冷。
李谡道:“时辰不早,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刘中蓉期期艾艾地看着李谡,终是战胜了心中的羞赧开口道:“殿下既说夜深,不若就让妾留在此处?”说罢她低了头,已是满脸涨红。
李谡惊诧她会说出这番话,仔细看去才发觉太子妃今夜特意装扮一番。
见她高髻浓鬓,姿态婉丽,心下却不知怎的生出异样,只道:“早前孤已派了人去宜秋宫传话。”后面的话也不肖多说。
刘中蓉脸上仿似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她挺了挺身子道:“如此,倒是妾耽误了殿下。”说罢站起身,冲李谡福了一礼告辞。
宝瓶等在偏殿,并不见太子妃出来,心下正高兴转而就见太子妃步履匆匆地出了正殿。
只见太子妃闷头向外走,并不往偏殿来。
宝瓶大感不妙,忙掀帘追了上去。
只说李谡自刘中蓉离开丽政殿后便也往宜秋宫走去。
今夜寒意逼人,打灯的小内侍经不住打抖,一路缩着脖子往前走。
魏让亦冷得直呼白气。
李谡喝了羊肉汤身上倒不觉有多冷,只露在大氅外的双手却冻得僵硬。
一行人匆匆去了宜秋宫。
宜秋宫夜里十分安静,守夜的宫女们皆在偏殿避寒,只时不时打灯出来巡视一番即可。
寝殿内,庄姝早早梳洗好只等太子前来。
她不住地又打了个呵欠,问云映什么时辰了。
云映说:“估摸快到亥时了。”
“殿下今夜还过来吗?”庄姝不由问道。
云映见她上下眼皮好似在打架,不觉好笑,上前替她又沏了一盏热茶好言劝道:“良娣再等等,殿下恐怕是被公务绊住了脚,若是不来定会派人知会。”
庄姝颔首,揉了揉困乏的眼睛。
庄姝双手捧起热茶,呷了几口热茶方觉清醒些,目光便又转回到一本她新得的志怪杂记上。
静了片刻,殿外突然传来动静。
云映和长琴想是太子来了,纷纷打起了精神。
庄姝只顾喝茶,也不管外边是巡夜宫女亦或是冒着寒风赶来的太子殿下。
李谡进了屋,室内温暖又有暗香浮动,是他惯常熟悉的气息,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
云映和长琴见果然是太子来了,忙不迭上前服侍。
待解了大氅,李谡身上才算真正松快。
不见庄姝,李谡问:“良娣呢?”
云映和长琴皆往庄姝所在方向瞥去。
看她身上只披一件白色狐裘大氅,乌发松散,手上捧着一盏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书卷。
李谡情不自禁向她走去。
云映和长琴在李谡身后急得不行,二人悄悄弄出些响动,谁知庄姝看书看得入迷,全然不曾听到。
直至李谡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压下,案上一黑。
庄姝茫然抬头,见是李谡,不由绽放笑颜:“殿下来了。”
李谡好奇:“看得什么?”
庄姝不答,只收了书卷,起身拉起李谡的手便要走。
谁知李谡不依,将她所看书卷拿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庄姝捏着他的手有些不快又有些羞赧,直说:“只是些志怪传说,殿下快别看了。”
果真如她所说只是些鬼怪乱神之类的传说,李谡看罢便丢开。
内侍抬了浴桶进来,李谡便只顾去洗漱。
庄姝趁这空档又把书卷拿起,只翻到方才未看完处,今日必要知道这书生遇见白狐妖会如何。
这本志怪传说是前日万毓郡主带给她打发时间的,万毓知道她平日爱看诗集,寻了这卷书叫人送来,道是比她房中的破诗集好看百倍。
这两日庄姝得空便拿出书卷打发时间,不想这卷书竟要看完了。
只书中最后一则讲住在山里的一位穷书生与千年白狐相遇相知相爱之事,她尚不知晓结局,太子便来了。
这种打发时间毫无益处的传说自是不入太子眼,庄姝羞于在他面前看。
眼下太子沐浴,她得空摸到书,又偷偷看了起来。
“怎的?”李谡自浴房出来便见庄姝蔫蔫地坐在榻上发呆。
庄姝摇摇头,她不过是替故事中被书生抛弃的白狐伤心,只这事说与太子他定也不会懂。
李谡察觉到她的异样,欲要喊云映和长琴前来问话,庄姝忙阻止便将自己难过的缘由说了。
李谡听罢又气又笑:“不过一则故事,你又何苦当真?”
便知道他是不懂的,庄姝不语,只翻身背对着他。
李谡眸中划过一抹无奈之色,又不忍她伤心,便将负气之人捞起,抹去她眼角得泪痕道:“世间从不乏背信弃义的负心人。”
庄姝自然懂,所以她只为白狐伤心,“殿下不是白狐,自然不懂被抛弃的滋味。”
李谡听她这般说,不由想起她的身世。
李谡紧紧将庄姝揽在怀中,她又何尝不是被她耶娘抛弃在人间,便也心软了,“我定不会弃你。”
庄姝一愣,她从未想过太子能给她什么承诺,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当下的真心也并不能保证日后不被辜负。
庄姝给不了承诺,只埋首在他胸前。
李谡轻抚着她的乌发,笑说:“想是镇日待在殿内连你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不若明日随我去骑马射箭,过了年圣上要去邙山行宫狩猎,届时我带你去玩几日。”
庄姝自然愿意,便应下。
又说李谡今日喝了羊肉汤,现下软玉温香更觉燥热。
庄姝紧贴着他亦有所察觉,不禁抬眸嗔了他一眼。
一室**,如醉如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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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