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好了!”阿福一路高喊跑着进了院子,引得院中婢子们频频回头看她。
长琴跑了出来道:“瞎唤什么?娘子才睡下!”
庄姝用过午饭叫雁远陪她玩了把双陆便犯困,才睡下又被阿福这一嗓子嚎得惊起。
雁远见她醒了,上前替她卷起帐帘。
庄姝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让阿福进来说话。”
阿福亦跑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行礼,大喘着气说道:“娘子,外院小厮说世子与彭郎君在马球场上打了起来。彭郎君未做反抗,硬生生抗下世子的拳脚,听说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现下已被小厮抬回家去了。”
房中几人俱是一惊。
庄姝忙找鞋,雁远和长琴见状赶紧上前替她找了鞋袜。
待庄姝穿戴整齐便欲去前院看看情况,临出门又顿住,脸上有犹豫之色。
雁远说:“不若让婢子等人先去前院看看是何情况?”
“好。”庄姝也正有此意。
如今她就要定亲,平日还是少在外院走动为好,又嘱咐一句道:“你叫个外院的小厮去彭府看看究竟是何情况。”
雁远一面应下,一面与长琴出门去了。
庄姝见阿福还呆愣在原,便道:“阿福你也去,若是雁远有什么话你及时回来告诉我。”
“好。”阿福应下,连忙也跑了出去。
到了外院却未瞧见跟随在世子身边的小厮,雁远找人问了才知原来今日跟随世子出府的一众小厮全受了罚,现下都挨板子去了。
长琴问:“那世子呢?”
婢子悄声道:“世子被王爷罚跪祠堂了。”
雁远和长琴想此时在外院恐怕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便留阿福在外院等彭府消息,二人先回了院子。
回去路上雁远放心不下,对长琴道:“你先回去,我去春儿那打听打听消息。”
长琴知道她与春儿交好,便也赞成。
长琴回到院中如实将听得到消息告诉庄姝。
罚跪祠堂,倒也在庄姝预料之中。
穆竣与彭尚武之间的情义便如庄姝与彭尚意。
彭尚武性格稳重,穆竣又是极其护短的人。二人打起来,其实庄姝心下猜了个**分。
大抵还是为了她的婚事。
她知道尚武哥哥先前先问过她的意愿,直至她开口答应才将求亲之事透露给彭夫人,这番用意全是为的她。
而她小心谨慎,不愿教阿竣知道也是怕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可惜一再小心,还是伤害到了彭尚武。
今日两人众目睽睽下打斗,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以来,她已经极力避免与穆竣有往来,此时万不可传出于她不利的传言。
庄姝心下对穆竣所为生出不满。他说着喜欢她,却从不为她考虑。
庄姝心下暗暗焦灼。
约莫过了两刻钟,雁远回了院,并带回了从小厮那探听的消息。
庄姝见她跑得急,忙唤长琴替她倒杯茶。
雁远顾不上吃茶,气喘吁吁道:“跟在世子身旁的小厮道世子与彭郎君是在马球场上打起来的,据说是彭郎君从世子手上夺了个球,世子恼了,便在球场上打了彭郎君。”
“荒唐!”
穆家祠堂内,穆竣伏跪在地,照旧少不得平阳王的抽打。
平阳王此次对他极其失望,“尚武自小跟在你身后,如今你们二人又都在军中任职,你今日却为一场马球赛将他打了?”
穆伏地不语,平阳王抽下一鞭道:“说话。”
穆竣紧握双拳,“我无话可辩。”
“好。”平阳王被他这股子硬气气笑了,手上又是几鞭。
王妃在外看得触目惊心:“王爷罚跪便是,何必将他打得满身是伤。这叫他明日如何回军营?”
平阳王冷哼一声,“他触犯军规在先,本王已停了他在军中的官职,还妄想回军营?”
王妃闻言一怔,穆竣亦是咬紧着牙关。
“不可。”王妃道:“如此让阿竣如何在人前立足?况他就要成婚了,若无一职,岂不叫人取笑。”
“他若真怕人取笑会有今日这一架?倒是本王的脸都让他丢尽了。”平阳王越说越气,向下又是一鞭。
任凭平阳王如何鞭打,王妃如何劝说,穆竣不开口亦不认错。
平阳王最后只道:“罚你今夜跪在祠堂,不许给他送吃食。”后一句自然是告戒王妃的话。
王妃也知穆竣今日所为不妥,点头道:“都依王爷,只别再打他了。”
平阳王睨一眼跪地不起的穆竣,鼻间重重哼了一声,留下两人看守在祠堂便负手离去。
去彭府打听的小厮现下也回了,对阿福道:“彭府家丁得了彭夫人嘱咐不许外议彭郎君的状况,好在我机灵,在彭府外等到看诊出来的大夫。”
这人话忒多,阿福便问:“彭郎君究竟如何?”
只听那小厮又道:“大夫说人无大碍,只是脸上受了些皮外伤,加之手脚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严重。彭郎君身强体壮,不日便会好了。”
“好。”阿福闻言放下心来,对小厮道一声谢,忙跑回院中将这一消息告诉庄姝。
平阳王府尚且平静,彭府内院却是鸡飞狗跳。
彭夫人听说尚武被世子打了还当只是两人间的玩闹,直至见到尚武满脸是血的被小厮架回府,彭夫人找来人细问,得知二人不过为个球。
一场比赛何至于此?只怕世子是借题发挥。
彭夫人当即让人请大夫回府,又下令不准底下人私议此事。
彭尚武被打得着实不轻,两颊颧骨擦伤,鼻子又被打得流血.
彭夫人不说话,心中却在怒骂穆竣。她唤人哪来帕子,一点点替儿子拭去脸上的血迹。
彭尚武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他努力撑开酸胀的眼皮对彭夫人道:“我没事,阿娘不必担心。”
彭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道:“好歹一起长大的情义,何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到底是为的球还是为的人?若是为的阿姝,是我们彭家高攀不上王府。”
彭尚武听母亲这般说急了,生怕她反对他与庄姝的婚事道:“今日是我有错在先。”
彭夫人撇过头,有些气愤地丢下帕子,唤了一名婢子过来替他擦拭血迹,又见大夫迟迟不到,“大夫呢?为何还不将大夫请来?”
一婢子道:“回夫人,已派人去请了。”
大夫未至,彭尚意倒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彭夫人见她撑着腰,上前搀扶住她道:“你怎地家来了?”
彭尚意一眼便见躺在床上的哥哥,又嗅到屋内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压下胃里的不适道:“自是听说了哥哥与世子一事。”她见哥哥脸上一片青一片紫,不禁大哭出声。
彭夫人见她哭得两肩不住颤抖,忙劝慰:“二娘快别哭了,你如今要当心自己的身子。你婆母可知你归家?郎婿可知道?”
彭尚意渐渐止了哭泣,道:“婆母今日去了沈家,我与大嫂说了要回来。”
“你如今月份稳住胎,切忌舟车劳顿。”
彭尚意回:“马车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两家离得近并不碍事。”
彭夫人乜她一眼,又道:“既你回来也好,帮着我劝劝你哥哥。”
彭尚意困惑道:“阿娘什么意思?”
彭夫人说:“你哥哥原定了下月去王府提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彭家庙小,装不下庄娘子这尊大佛。”
“阿娘!”彭尚意不明白母亲说这话是何意,“今日之事与阿姝无关。”
彭夫人笑他们年轻,“平阳王尚在世子便敢如此霸道无理。若将来世子还不肯放手,我们彭家拿什么与王府抗衡?
彭家三代惟有你们阿耶官职尚可,我们夫妻二人多年积累才在凉州置办下了这些家业。可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若是世子不放手,咱们彭府可怎么办?届时大郎能承受得住后果吗?
你们瞧隔壁杨三郎如今是何境况。依我看,不若从一开始便断了这份姻缘。”
恐彭尚武还不死心,彭夫人又道:“且不说我与你阿耶如何。你妹妹如今嫁到曹家,五郎得王爷青眼,前途坦荡。若是咱们彭家散了,你要至你妹妹与你亲外甥于何地?”
彭夫人这番话说完兄妹二人俱是默言。
彭尚意想到母亲口中所说的后果,心下也害怕起来,当即扑在彭夫人怀中痛哭不已。
彭尚武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彭夫人知道自己已说动了二人。
她心中亦是不忍,可为了彭家,她必须说出这番话。
彭夫人口中所说的杨三郎,城内人皆称他为“杨三疯”,因他每日要抱着酒坛在城中撒疯故而冠了这个名。
提及此人,大家又都不免为之惋惜。
杨三郎年少出名,后考取进士去了京中做官,家中爷娘替他张罗婚事娶了位贤良貌美的妻子江氏。
婚后二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颇令人艳羡。
一次江氏在京中外出被晋王世子瞧上。
晋王世子使出百般手段令杨三郎与江氏夫妻二人生出嫌隙,直至二人要和离。
江氏在回娘家路上被晋王世子掳走,不想那江氏性格刚烈,宁死不屈,最后竟惨死在晋王世子手上。
杨三郎在江氏死后得知内情,痛悔万分,遂起誓要为妻报仇,可七品小吏如何与晋王府斗?
杨家被晋王府百般刁难,走投无路下,杨三郎只得敲登闻鼓击鼓鸣冤,此案才被受理。
晋王世子夺人妻,害人命,最终被判了流放。
可杨家遭此一难也落得家破人亡。
杨三郎至此疯癫。
杨三郎在凉州的叔父怜他双亲已逝,便将他带回来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