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鲁特所说,当年大军被围,老将军令桑英霆突围求缓,可是千辛万苦回到关前,守城大将万波却不肯开城门。
桑英霆又气又急,只得杀回了战场,却见到一地的尸首。
收拢残部后,桑英霆想要去报仇,不成想在戈壁滩上迷了路。
十多天后只剩下了桑英霆和鲁特,以及二十几个残兵。
幸亏遇到了过路的商队,这才活了下来。
桑英霆本想要回国,却在路上遇到了给王庭进献牛羊的队伍,于是混了进去。
刺杀可汗时失手被擒,幸得塞莱玛求情,这才保下了他们这群人的性命。
日夜思念家乡和亲人,桑英霆给朝廷和家里写了无数封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看到他的缉捕文书才死了心。
可以肯定有人里通外国,出卖了桑家军,既然回不了卫国,桑英霆便决定隐姓埋名在草原上调查。
塞莱玛总是示好,桑英霆全然不为所动,直到四年后两人才结合。
后来,桑英霆成了左谷蠡王,可惜仍没能查出当年的真相。
这些话里的漏洞很多,比如当年的守城大将万波早已死无对证,比如早已位高权重,却说仍联系不到桑家,也不告知朝廷,比如口口声声说复仇,最后却在那里娶妻生子,还当了王。
话又说回来,他已经成了匈奴的左谷蠡王,如果真是没有一点情意,完全可以真面目示人,然后控诉卫国给他造成的苦难,甚至暗地里和依然树大根深的桑家勾连,边关就会烽烟四起永无宁日了。
若是他包藏着祸心,压根就不会将最大的把柄交出来。
江泺沉吟片刻:“此次派使前来,桑将军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深呼吸几次后,鲁特从痛苦的回忆中缓过来,又一次跪下郑重地行礼:“为两国五十年的和平。”
和平!
和平?
如果江泺身体健康,定会挥师北上,才不稀罕别人给的和平!
然而,他的身子骨太弱了,经不起折腾。
朝政交给了没有执政经验但绝对信得过的皇后,江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的只是自己千万不要死得太早,撑到太子长大,把这个江山平平安安地交给他,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如果北方边境不给添乱,他就可以节省一半的精力,只需要应付内政就省心多了。
这个条件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圈套一样,江泺沉声问:“条件呢?桑英霆将军有什么条件?”
“桑将军想要让他的独生女儿认祖归宗。”鲁特又解释说,“就是脱脱花,质子是女扮男装,冒名顶替。”
江泺变了脸色,冷冷地说:“你当朕不知道左谷蠡王膝下一儿一女?他只舍得送一个女儿过来,朕并不会计较,又何必撒这弥天大谎?”
鲁特不慌不忙,有备而来。
其实左谷蠡王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木那塔是养子。
为了打消江泺的疑虑,鲁特甚至透露,最初塞莱玛牺牲名节救了桑英霆,两人假成亲,却没有夫妻之实。
直到后来一场意外,这才有了脱脱花。
江泺眨了眨眼,这“意外”还真是挺意外的。
若是事成,草原各部便会对中原失去警惕,方便左谷蠡王在其中运作。
江泺寒声道:“那样一来他们就会认定朕体弱多病,又昏庸无能,岂不是更嚣张?我们卫国就永无宁日了!”
“断然不会!”鲁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桑将军的母亲和兄弟子侄全在卫国,如今又将独生女儿送了过来,怎么会将他们放在火上烤?”
江泺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但眼里分明写着不信。
鲁特又说:“桑将军早已有了计划,只是需要给莫车可汗一份投名状。如果今年草原上遭了雪灾,他就是所有部落的大恩人,拿下与卫国接壤的土地谁也没有话说。”
那片土地归了桑英霆,便相当于卫国与匈奴间多了道屏障,如果他真能说到做到,秋毫无犯的话。
这个想法很大胆,非常非常大胆!
特鲁接着石破天惊地说:“桑将军是臣,哪怕陛下想要了那片土地也不是不可以。”
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了历朝历代的边患,还能平白得到一大片水草肥美,气候宜人之地,这简直象是白日做梦。
好比上好的鹿肉分割完毕,烤得香喷喷,黄油滋滋地往外冒,被盛在了精致的金托盘里,衣着讲究的侍者站在旁边,殷勤地问:“您当场吃,还是打包?”
桑英霆背负着血海深仇,忍常人不能忍,一张俊脸宁可不要,扔在地上任人践踏,仍然对卫国仍没有半点怨恨,能这么费尽心机地替皇家做嫁衣裳吗?
世上有这种人吗?
江泺迅速克制住自己的贪婪:“那么,桑将军想要得到什么?他该不会是寻思着我卫国出钱出力当冤大头,助他选逐鹿草原,兵强马壮之后率军南下吧?含冤受屈多年,他是不是早就盼着一雪前耻?”
鲁特急得又要哭了:“桑将军要这么做,我第一个不答应!再说了,他只有脱脱花这一个女儿,打下江山平白送给养子么?也许皇上不记得了,但桑将军说小时候与陛下有过交往,深知陛下英明,怎么敢生出不臣之心?”
确实,哪怕桑英霆做了个圈套,江泺也相信有智慧最后让他自己钻进去。
可是啊可是,桑英霆正值壮年,而自己缠绵病榻,万一哪天去见了先帝,江启那傻小子还不是由得别人捏扁搓圆?
难道当真只要太子登了基就够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坐得稳江山?
唉,当了人家的老子,能做多少就得做多少,总不能偷懒,想着多苟活几年就能替他做的事也不做,情愿错失天赐的良机。
一喜一悲,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时喜时悲,江泺只觉得脑子里细密的针刺,咬牙克制着才没在脸上显出异样。
闭目沉思了半晌,江泺扯动了案下的一根细绳:“此事事关重大,须从长计议。”
趁着江启有点找不着北,郑得福说:“杨怀,还不送太子回去?”
杨怀却是不动:“太子说想要来看质子,这还没说上话呢。”
“说过了!”郑得福怒骂一声,口水喷到了杨怀的脸上。
杨怀眼睛都不带眨,仍是直愣愣瞅着他。
这家伙滑不溜手,又胆大包天,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撺掇太子,还装傻装天真,郑得福的肺都要气炸。
“还没!”江启记起了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嚷了起来,“他偷了孤的花,夸赞一句就没事了么?孤是那样肤浅的人么?不行,孤要进去,进去跟他理论理论!”
他进去了岂会只是理论而已,只怕会闹得鸡飞狗跳。
郑得福与侯如海对视了一眼,都是这个意思,但一时之间谁也拿不出法子送走这尊大神。
……关键是太子太聪明,用过一次的法子第二次就不好使了。
每次都要想出新的招术,真的好难啊!
而且,江启长大了,不管什么法子都不太好用了。
忽然,铃声大作。
“陛下传洒家了。”郑得福松了口气,“这里你盯着,兹事体大,别让太子进去搅乱。”
走了几步,郑得福又觉得怪对不住干儿子的,回过身说:“如果太子非要进去,就打断杨怀的腿。”
杨怀:“……”
侯如海点了点头:“义父放心。”
这是只有他们父子两人才听得懂的暗语,意思是太子如果非得用强,就放他进院子里,但不能进房间。
而侯如海口称“义父”,而不是“总管大人”,就表示心里有数。
其实侯如海还真不怕得罪太子,也不怕日后的报复,但是义父的话让他感受到温暖。
虽然郑得福宠着自己,但他是大人,总爱讲大人的大道理,相比之下侯如海不通情理,好歹是个小孩,江启也松了口气。
郑得福是大内总管,说要打断腿,还真的做得出来,侯如海却只能虚张声势,杨怀更是松了一口气。
踮起脚尖,瞅着郑得福走到了御书房的院子深处,转了个弯看不见了,又等了一会儿,江启嘿嘿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在侯如海的面前摇了摇:“你拦不住孤,信不信?”
江泺:吃了老大一瓜!隔了千里万里,陈年特大瓜!
桑英霆:呵呵,陛下的瓜似乎比本王的更大更可口,不信还多看几章见真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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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爹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