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姜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两人一路顺着后院来到暂时关押那人的地下室里。
阴暗的牢房墙壁“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烛火摇曳,不算明亮的环境触及了宁昭意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尹姜见她步伐似乎有些迟疑,以为是单纯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就干脆手臂一挥,大方地对她说:“要不你就在这外面等着,想要问什么提前跟我说就行,我去搞定。”
郡主把自己的长发挽了起来,自顾自地从牢房的角落里寻找了一柄鞭子,试了试手感,在风中划出一道“赫赫”的风声。
看也没看牢房中央此时已经快要吓破了胆的刺客,他正愤恨地盯着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宁昭意也知道自己前世的记忆肯定会造成一些影响,于是也就乖巧地退到了门外。只是嘱咐尹姜,一定要查清楚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选在我即将和太子大婚之前的时机进行刺杀,怕是哪方势力想阻止侯府和皇室的联姻。”
宁昭意又往深处想了想,更有可能也是以此作为幌子,想要嫁祸尹家。千算万算估计他们也没想到琼琅郡主和侯府嫡女居然不是真正的情敌吧,就是这点可得让他们失望了。
半晌过去,门内不断传来刺客的痛苦惨叫,眼看着他已经没什么抵抗的力气,尹姜这才施施然走出来,一边活动右胳膊一边和宁昭意感叹:
“这人至少也得是一流杀手组织培养出来的,比起北境的俘虏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费了好大劲才撬出话来。”
见宁昭意一脸担心,忙安慰她道:“不过好在该交代的也交代了。”
她瞥了一眼牢房角落已经昏死过去的刺客,放低了声音道:“他承认自己是五皇子那边派来的,命令就是这两日下的,你最近怎么会得罪他?”
五皇子沈盛,自小生了一场大病致双腿残疾,性格阴郁,每年就忙着天涯海角地找神医治病,向来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
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做出了这种派人暗杀的腌臜事来?宁昭意设想了好几种情况也没想通。
尹姜这才悄悄提醒她,前些日子春闱放榜,五皇子当了个表率去参加了科举,谁知竟然名落孙山,算是坐实了他这个废物的名头。但不知怎的却得了靖王的青眼。
宁昭意心下明白,老谋深算的摄政王怕是打算挑他做个傀儡。
这倒也说得通,毕竟要是让江山改名换姓属实要费一番功夫,倒不如借个傀儡皇帝,史书上写的好听,暗中又把控了朝堂,真真是个两全之策。
宁昭意不得不感叹自己前世真是傻,被靖王的那些小把戏玩得团团转,自始至终就没看透过这个人。
明明看上去是个光风霁月真君子,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事都是他能做出来的。
此地毕竟不宜久留,两人悄悄撤离,宁昭意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摄政王府,书房,上好的檀香袅袅。
“怎么,几日不见,五殿下这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靖王祁煊依旧在书桌前淡然地批复着本不属于他管辖的折子。
他好像对于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了,此时任由五皇子千金之躯僵在屋门外一动不敢动。
祁煊倒是好整以暇道:“既然殿下如此着急,有了好的想法倒不如就放手去做就是,出了纰漏这时又何必来请罪呢。”
见五皇子没有回话的胆量,他终于停下了笔,冷峻道:“对于我来说,换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扶持也未尝不可,我看你那二哥就不错,至少他不会像你一样私下违背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盛极力想为自己辩解,“本来你就是要除掉她的,我只不过是提前动手……”
触及眼前男人依旧笑盈盈的眉眼时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没能说完剩下的话语。
“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对的吗,哪怕你的那位好下属现在已经可能供出了你的名字?”
靖王迈开长腿离开书房走出去,“夜深露重,五殿下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歇吧,您这千金之躯要是冻坏了,臣可赔不起。”
衣摆路过沈盛的轮椅时带出一道风,像是加快了脚步防止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行人准备回卧房,身旁的太监终于得了空,忙不迭地小跑几步上前对靖王恭敬道:“王爷,那位侯府的宁小姐,咱们就放着不管任由他嫁人吗?”
“依老奴看,不过是姑娘家家的赌气,要是王爷您能把她娶过来做个王妃,相信侯府也是会有所忌惮啊。”
见摄政王慢下来了脚步似有所动,忙接着说道:“就算您真的不愿意,或者看不惯她,日后找个理由让她在后院没名分待着就是了。王爷,这也是为咱们以后的大业提前铺了路啊。”
“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我倒是好有一段日子没见着那位宁小姐,怎么我听说她最近和太子那边倒是相处得不错,而且听说还关了闹市的铺面,是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还是忽然转了性子?”
“据说她打算开几家品茗书局,将茶楼和书局结合在一起。想法倒是个好想法,只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且不说市监司那边能不能同意,就但冲着书籍市场多年来的一本烂账,她这事就必须得借着您这边的势力才能做成。”
太监又堆笑道:“没准那位一直就是在等着王爷您去帮忙呢。您看看,明儿刚好书局布置,东家也会到场,您要不去一趟?”
“去便去吧,毕竟是条自己送上门来的大鱼。”
翌日,宁昭意这边正在热火朝天地指挥伙计们按质按量地完成布置,给他们热情讲解自己的设计,却遇见了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正是她好久不见的,本来想着这一世可以毫无交集的摄政王祁煊。
宁昭意知道自己上一世确实眼瞎,没想到这次没去招惹那人,麻烦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少女和身边的伙计交代了几句,然后面色不变地带着微笑迎了上去,公式化的开口道:“摄政王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务要向小女子吩咐?”
一句话,把祁煊原本准备好的温言软语噎在了口中。
靖王自然也不是招架不来的主儿,满面春风地回话,言语间明里暗里提醒宁昭意:自己掌管的市监司可是对这一块有着绝对管辖权,您家这铺面改的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没想到宁昭意早有对策,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在官府备案过的文书。
甚至为了避嫌,用的依旧是本家中掌管铺面的人的名字,这样一来权势压人的名头也不存在了。
两人在闹市中间对峙本就吸引看客,何况都是身份尊贵的传说中的人物,周围早就已经吸引了一圈围观群众。
少女也就顺势放大了声音,将手中得到准许的文书往前后左右递了一递,让大家都能看清楚。
这样一下子倒显得是摄政王倚势欺人了。
不过周围的人大多也知道,这位宁小姐心悦摄政王许久,也无人敢劝诫,只是顺着两人的话附和。
此时摄政王却一转话头,打起了感情牌,同她道太子素来爱同他争个高下,对于求娶一事并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和自己争抢;而他现在终于想通了,拥有别人的心意是一件多么值得珍视的事情。
越说越情真意切,周围有些心思细腻的小娘子已经落下泪来,执帕拭泪。
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前世那个深爱摄政王的宁昭意,此时怕也和旁边那些已经感动落泪到晕厥的女性差不多,早就泡在蜜罐子里迷迷糊糊地嫁了人。
但宁昭意一想到以后的那些无止境的折磨,那些曾加诸身上的伤痕,那些不见天日的牢狱,便觉得遍体生寒。
于是她定了定神,并没有伸手,而是不卑不亢,誓要当街把话说开:
“如今的我已和太子殿下有了婚约,不日便将成婚,还请摄政王殿下放过我一个小小女子,今日店铺布置如惹您哪里不快,还望您高抬贵手指点一番,莫要在此为难了。”
宁昭意说完这一段,好像还嫌姿态不够低似的,又补上了一句:
“我自知摄政王光风霁月,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为难毫不相干的无辜生民。”
没想到摄政王棋高一着,反倒更加情深意切道:“昭儿,我知道你之前受了委屈,现在这般也是我应得的。”
宁昭意心里冷笑,现在装起了好人,上辈子千刀万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软?
正打算好好反击,眼睛却在瞥到祁煊拿出来的物件时忽地一惊。
那是她之前落水时故意丢在了摄政王府的手帕,重生后事务繁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要回来。
此时怕是要被靖王拿住把柄了。
果不其然,祁煊蹙起了那双好看的眉毛,佯装真心地说:“昭儿,明明我们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你何必又要委屈自己嫁给太子呢。”
众人哗然,竟然不知此事背后还有如此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