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今天快乐了吗 第5章 5

入腊月，又冷了几分，各宫用炭更甚。董桃畏冷，殿内暖炉比寻常的大上一倍，两日便要打发太监去惜薪司领炭。

大人与孩童不同。

佑安好动，又是长身体的年纪，进食多，常抱怨殿内暖炉太旺，热得她烦躁。

云沛念着书：“静心读书就不会感觉热了。”

佑安解开衣领扣：“书中也无冰屋，怎么凉。”

“公主还是快些背，否则答不出对联又要被罚抄。”

“对对对。”

两人坐在一处也热，云沛起身，瞧了眼烧得猩红的火炭，又想到佑华宫的清冷萧瑟。不知这几日惜薪司有没有苛待他？

瑞珠进屋：“云姑娘，娘娘唤你去呢。”

云沛刚踏入殿，身上寒气瞬间驱散，由心底热上来。

前些日子，圣上特赐辟寒香。此香有趋避寒气的作用，是藩国进贡之物，稀少珍贵，唯有恒福宫和圣上的金龙殿能用。

门边趴了只胖黄犬，听着脚步声，仍纹丝不动。

云沛抬脚绕过去。

恒福宫的狗过得都比人好。

真是可谓可叹。

云沛行礼：“娘娘。”

董桃侧卧在椅，稍坐正，驱开身侧锤肩的婢女。

她招手赐座。

云沛坐下。

董桃说：“明年你就到出宫的年纪了。”

“是。这些年幸得娘娘喜欢，臣女很是感激。”

“那你愿意继续留在宫里吗？”

“嗯？”云沛愣住。

董桃笑：“我问过你的母亲，还没有为你寻夫家，佑安也喜欢你，你愿意再多陪她两年吗？你是佑安侍读，便是恒福宫的人，无论你选什么，本宫都会为你的亲事出份力，为你办得风风光光，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如此便谢过娘娘。云沛愿意留在恒福宫陪伴公主。”

“如此甚好。”董桃使眼色。

瑞珠捧盒上前。

董桃说：“这是御赐的阿胶。元旦过节，你拿回家给你母亲吧。这是本宫感谢她培养了这么知书懂礼的女儿。”

“我代母亲谢过娘娘。”

董桃又吩咐：“瑞珠，一会让厨房炖两盅燕窝送去书房。”

董桃受宠，赏赐不断，宫中吃穿用度皆是极品，太监婢女们也跟着得惠，听闻新来的小宫女使了不少银子才谋得这份差事。圣上常宿于此，每次来必定过问佑安功课，佑安受赏，云沛也跟着得一份。

她忽然想到宗冽。

他远在佑华宫。

恒福宫的赏赐会落到他那么？

“有心事？”董桃瞧出来，主动问，“说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其实是……二皇子的事。”云沛仔细观察董桃脸色，小心斟酌用词，“前些日，我去佑华宫送冬袍，听说惜薪司供给的都是陈年炭，很多都潮了湿了，很难烧。”

“这帮捧高踩低的狗奴才。”董桃怒不可遏地拍桌，手腕玉镯登时碎成两段。

屋内侍奉的皆惊。太监赶紧趴下收拾地上碎玉，婢女上前安抚董桃，又仔细检查手腕有没有划伤。

“瑞珠。速去惜薪司问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是瞧不起本宫，还是瞧不起二皇子！”

“是。”瑞珠快步走出殿。

董桃掩面叹息。

不一会，像是想起什么，忙叫小宫女追回瑞珠。

瑞珠随小宫女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董桃又叹：“罢了。别去了。悄悄送些引火炭去佑华宫，叮嘱那边伺候的奴才陈碳不易燃，要劈成小块，再多放些引火炭。宫内剩的辟寒香也一并送去吧。”

“是。”瑞珠要走。

董桃忽问：“为何会是云沛去送冬袍？”

云沛顿了好一会：“小宫女们都在忙娘娘生辰宴的事，只有我得闲，我便去了。”

董桃觉出不对：“瑞珠，去查查消极怠慢的奴才有谁，全部逐去浣衣局。”

“是。”

“云沛你回书房吧。”

“是。”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出好远一段，瑞珠倏地松了口气：“我第一次见娘娘发这么大火。”

“瑞珠姐姐在娘娘身边伺候很久了？”

“是啊。十年了。我原是司膳局的小宫女，叶美人刚去那会，淑妃娘娘心情不好，没胃口，独独喜欢我做的一道樱桃饆饠，就将我调来恒福宫。”

“那姐姐定是很了解宫内事。”

瑞珠又走一段，引至回廊幽僻处边便停步：“云姑娘，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云沛开门见山：“娘娘和二皇子为何如此生疏？”

瑞珠蹙眉抿嘴，左右各瞧一眼，稍稍叹息：“我只知道娘娘是全天下最温柔心善的人，对佑安公主视如己出，对二皇子……也是时刻牵挂。二皇子出征，娘娘刺指血抄经，日夜祈求他能平安归来。至于两人为何会这样我不知道。”

“深宫中，一步踏错都将迈入万劫不复之地，谁没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娘娘有，二皇子也有吧。”

瑞珠提点：“这些事……云姑娘还是别深究的好。”

云沛回礼：“谢瑞珠姐姐提醒。”

—

生辰宴当天，董桃晨起梳妆，取出云绣锦袍，对镜敷粉涂颊、描眉点唇，唤来宫内最有经验的嬷嬷梳了个百花髻，面颊的刺纹重新用妆笔描摹勾线。

开宴，瑞珠扶着董桃徐徐走进殿。

她身着华服锦袍，发髻层层叠叠形似盛开的花朵，宝珠金钗如花蕊插在其中，两侧眼角的朱红花瓣刺纹勾着细纹金边，艳红灿金，尊贵华丽。

后宫争斗素来残酷，见血流泪，不死不休。

听闻董桃受迫害，容貌被毁，才在眼角绘了牡丹花瓣的刺纹掩盖伤痕。细针扎出的血牡丹艳丽异常，反而赋予她独特的美。

如今她坐在那，像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美得摄人心魄。

云沛被她的美、她的气势震得不敢抬眸瞧。

“坐吧。”她说。

宾客陆续坐下。

云沛亦挨着佑安坐下。

满屋宾客，只缺恒福宫日夜期盼的那位。

程德海疾步入殿，贴耳低语。

董桃面露不悦，随即又恢复如常，举杯感谢今日到宴的人，说圣上身体不适，不能来了。

伺候的小宫女嘟哝：“准是被哪宫娘娘绊住了脚。圣上说好今日要来替娘娘庆生的。娘娘再让程公公去请一请吧。”

董桃笑：“罢了，不必强求。不来也好，我可以早些歇息，算给自己的小贺礼。”

“她们非得挑今日，准是故意的。”

“她们的生辰宴，圣上不也在咱们宫中宿过么？圣上若真想来，谁也绊不住。往后我还有许多个生辰宴，等着看吧。”

“今日圣上不来，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你们轮流去膳房拿些菜肴点心回房吃吧。”

“谢淑妃娘娘。”

午膳后，一行人移步去戏台。

正式开演前，宗冽献礼：“芳嬷嬷说母亲在学古琴，我派探子多处走访，寻得些古琴谱以及一把焦尾琴。”

宫人抬琴入殿。

董桃随手拨弄琴弦，琴声婉转悠扬，余音袅袅，比宫内琴坊挑的那几把琴悦耳许多。

“你有心了。”

“母亲喜欢就好。”

“佑安呢？你准备了什么？”

佑安支支吾吾的，一会扯衣角，一会扯云沛，实在躲不过去，几步窜到董桃身边，拉着她撒娇：“二哥好坏，送这么好的礼物，难怪前些日子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礼物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是你准备的，我都会喜欢。”董桃捏了捏她的鼻尖，“说吧。你准备的什么。”

佑安说：“是一首诗。”

董桃笑意更浓：“念来听听。”

殿中人多，佑安羞臊，揪着衣角扭捏：“我只想念给你听。”

“好。只我听。”董桃俯身侧耳。

佑安贴在她耳边低声念完。

董桃越听，笑意越浓，圆润杏眸笑成月牙，伸手揽过佑安，牵着走上台中央的座位：“来。坐我身边。跟我一起听戏。”

佑安坐下，开心晃腿，朝云沛眨眨眼以示感谢。写诗作为贺礼是云沛出的主意，宫里多稀奇的珍宝都有，佑安月供有限也买不来比御赐之物更好的，不如写首《牡丹赋》送董桃。

“吃橘子吗？”

“吃！”

“我剥给你。”董桃接连剥了两个，细致挑去白络，再放到佑安手里，“甜吗？”

“甜。是母亲剥的，所以特别甜。”

“小机灵鬼，挺会说。”

“嘿嘿。”

傍晚，戏台拉幕，台下只剩恒福宫的人。董桃不愿走，留婢女陪着赏月。

程德海来禀：“圣上问娘娘何时回宫？”

“不回。今日我要在这歇下。”

“娘娘别说笑。”

“我认真的。”董桃撇嘴，“他可以去别人那，我怎么不能宿在戏院。”

瑞珠屏退程德海：“就说娘娘太困，又喝了些酒，已歇下了。”

佑安噘嘴，很是不解：“父皇不来，母亲不开心，怎么他来了，你还是不开心？”

“以后你就懂了。”董桃搂紧佑安，眼眸低垂，无限慈爱，手指轻捻她的发髻，“不。你不用懂。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嗯！我要永远住在恒福宫。”

“好孩子。”

妃嫔们各自散去，戏院忽然空了，云沛左瞧右看，找不见宗冽，牧良骏也不见了，竟没禀告一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芳草姐姐，你看见二皇子了吗？”

“不是在……”芳草转头，也是一愣，嘟哝自语，“奇怪，刚才还在。”

*

揽月阁。

宗冽独自坐在这。

仰着头。

乌云遮蔽皎月，手边炭炉熄灭有一会了，寒意随风侵入楼阁，扶栏凝了层冰霜。

宗冽却没觉得得冷。

他好像已经习惯这种冷了。

伸手悬在熄灭的炭炉试探余温。

灰黑的焦炭微微泛红，风一吹，灭了微弱火星，再一吹又复燃了，忽明忽暗的微焰在他眼底摇曳，似他多年求而不得的关爱。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不回佑华宫？”

“你？”宗冽收手，背至身后，那些哀伤脆弱的情绪尽数敛起，幽暗的眸底如深潭，冷冰冰地瞧她，“你来做什么？”

“瞧殿下在宴上没怎么动筷，想是膳食不合殿下的喜好，去御膳房拿了些佑华宫常用的小点。”

云沛提来的食盒有三层，下层放新炭，上层是两盘糕点。

炭火沉，提得胳膊都要脱臼，急忙放下，拿出糕点，然后倒扣食盒，将冷炭尽数丢进炉子，瞬间扑灭炉内最后的火星。

宗冽斜睨：“炭和糕点放一个盒？”

“我只有一双手，只提得动一个盒子，殿下多担待吧。”云沛无语得就差翻白眼了，拿出随身的火折子，拔开盖，学芳草噘嘴朝筒口吹气。白烟混着烟灰四散，直扑面颊，鼻腔、眼睛一阵灼热，生生地疼。

眼睛疼，立即闭上眼，只觉得昏天黑地，脑袋晕眩。人不自觉地往后退，嗓子痒，咳嗽连连，手指失了力，火折子掉地。

忽然腰被人勾住，紧紧握着，才不至于摔倒。

一股松枝寒梅的冷香侵入鼻腔，散去几分灼感。被他扶着后腰，黑暗中有了依靠，慌乱无措的心逐渐落回云沛胸膛。

却听见他说——

“不想瞎就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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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