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太宰治趴在诊所的床边,黑夜如水,仿佛水花还在耳边不停作响。
下午,他把人捞上来之后立刻进行急救,抱着女孩刚离开河边不久,她就立刻开始高烧,太宰治和黑诊所的人进行一番周旋后,通过打针至少把人的命保住了。
“不过……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生息的消失了。”
太宰治心里想着与我无关,准备趴在床边睡半个小时——再多的睡不着了,他太容易失眠了。
闭上眼睛之后,一双灰绿色的厌世眼眸倏地一下出现,他又不得不睁开眼。
他再次闭上眼睛。
“悄无生息的消失”“给我绑一根”“一直在一起”……一阵一阵的声浪在耳边絮语。
他又睁开眼睛。
手心的温度好冷,而且力气很小……
死脑,快停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太宰治用胳膊支起脑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清空自己的大脑。作为一个压力大、思绪多、黑泥多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睡不着了,在漫漫长夜中他早已学会了和自己的思绪短暂的和睦相处,但是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唉,既然睡不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就复盘吧。”
为什么放弃了殉情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是就他目前的想法来看,却也可以为自己找到解释。
他可以轻易地去死,甚至可以承担罪恶,但是在他面临一种“因我而死”的死亡时,一种可怖的压力侵袭而来,远超河水弥漫时的迷茫感。
倘若他就此死去便罢,但是当他意识到可能自己死不了,而对方却因此而死之后,以这辈子都难以想象的方式背负一条人命的恐慌一层一层洗涮着他,让他神经质想逃跑、想脱离。
她若真的死去,他也会经历一生的潮湿,一生都记得那天黏腻冰冷的河水。
胆小鬼不愿意承担这种情感,胆小鬼恶狠狠地想:“太可恶了,就让我一个人承担这样可怖的命运。”
太宰治看着水中昏暗视线下对方痛苦中带着安然和涣散的神情。
死亡这种奢侈的东西,为死亡而担忧这种奢侈的情绪,怎么能轻易就让对方享受到。
于是他紧紧攥住对方的身体,转身向上游去。
*
上白石日向歌真正可以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三天前出现的地下城入口,已经比各方势力发现,甚至福地樱痴本人也被突然出现的力量威胁牵绊住,横滨又要开始乱作一团。
天花板低低地压下来,仔细一看上面硬质的纹路,才发现这里是集装箱。四周空间狭小,箱子的主人给她盖了厚厚的被子以抵御集装箱外漏进来的秋风,除了最基本的陈设外,集装箱内格外冷清。
上白石在床头浅浅地深呼吸,平复着稍一动作后耳边的嗡鸣和晕转的心悸。这若有似无呼吸声似乎被人听见,不久之后,集装箱的小门被人打开,一丝带着清甜气息的秋风卷了进来。
尚且还没有看清人影的面貌,带着甜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我把门打开通风换气,你自己把被子裹紧了。”而后那古典而柔美的面孔渐渐地清晰起来,主人的眉毛被隐没于蓬松的卷毛之下,还有一只眼睛被绑上了绷带。
……绷带?
“你……咳咳,”上白石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无法说话,她没有选择喝水,而是“嗬嗬”地又尝试了两下,勉强说道,“你的眼睛戴上绷带好帅,我也要绑。”
太宰对学人精感到生气,但是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自顾自说:“我本来只用一间集装箱就够了,现在我还要再打理一个。”
上白石睡了三天的能量已经在短短一句话之内耗尽,她又恢复到了阴暗地状态,开始直接攻击,“你的头发上有头皮屑!”
太宰表情倒是依旧很淡,但是阴阳怪气说:“不需要你推销海飞丝洗发水。”
好博学的一个人,居然知道这样的洗发水品牌。
上白石若无其事地继续攻击:“你怎么不进来呀?这不是你家吗,你站门口我多不好意思呀?”
太宰:“我的房间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需要和你报备?”
上白石:“这里是你的闺房,就我一个人待着怪不好意思的。”
太宰:“既然不好意思,那你后面要给我付房租呦。”
上白石:……好。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上白石整个身子早已经蛄蛹进了被子里,头和发感受着涤荡室内黑泥的清风。
绷带精站在门口,挡住了直吹着她的那一剪风,毛茸茸的头**廓让阴郁的少年显得有几分俏皮。
上白石日向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而后问出这个潜藏已久的问题:“你叫什么。”
绷带精这一次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打趣、甚至也没有反问,只是非常平淡的,怀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平淡,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是太宰,太宰治。”
「Da za i o sa mu」
上白石日向歌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她为这个名字感到浑身颤抖,她的头也稍微缩了进去,这个角度让她再一次看清了对方的脸。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只好将脑袋伸出来,这样对方的脸就再次逆光了。
她自我介绍道:“太宰治,”这三个字她念得缓慢而郑重,“我是日向歌,上白石日向歌。”
说完之后,没有再管对面的反映,整个人蛄蛹进被子里开始补充能量。
太宰:……到底是谁更需要补充能量。
上白石在黑暗的被子封印里,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塑料袋声,而后是一些纸盒子的碰撞声,夹杂着塑料瓶子的咚咚声。
“出来喝药——”
她听见外面有人喊她,但是她感觉自己实在说了太多话了,不想再出来了。
“听不见——”
“如果你不喝药,我就——”
上白石在想,他会怎么样呢?电光火石间,她觉得太宰治能做出把她扔下不管的事,于是没等他说话就自己钻了出来。
太宰治看着这个人喜怒无常的做法,心里嘲讽了一番。
“阿治,药拿来吧。”她抬起灰绿色的眼睛,用一种认真但是克制的视线看着太宰治。
叫我什么?
阿治……
治……
太宰治被这一声“阿治”吓得失去了颜色。
上白石托腮看向清瘦的小少年,之前那么多话都没有让他破防,居然一个称呼的平A破了大招。她本来还准备叫“太宰”的,可能不一定足够亲密,但是太宰好念、顺口、并且大概寄托着他本人的一些想法,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觉得很好听。
但是按如今这个反应嘛……
“阿治?”
太宰治脸气黑了。
上白石自顾自开始冲药,不过刚刚拿起药包,就因为手抖掉了下来。太宰治冷眼看着上白石尝试着把药包撕开,倒进杯子之后,才接手后面的工作。倒水,搅拌,再将胶囊状的药从药板上轻轻磕出来,再开始挂药瓶。
居然只是生气了一下,看样子这个称呼还可以继续喊,上白石日向歌一刻不停地思忖着,手上动作不停一口气喝了药。接着,她自己拿出酒精棉签消毒,处理针头,反射出一点白光的针头被毫不犹豫地扎进手背上的血管。
手背上已经有了或重或淡的几个针孔,太宰治扫了一眼后,嘟囔了一句“我最讨厌疼了”,就像幽灵一样飘走了。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上白石日向歌有些神经质地咬了咬没有打针的手指,坐在床边,轻轻踢了踢床边,翻来覆去地复盘刚刚的对话。在昏暗的室内,纤瘦挺直的背影,显出几分冷寂和凌厉。
其实在太宰治离开时,她还想为他层层叠叠套上几个防御阵法,但是她毫不怀疑这样做一定会招致反感,只好暂且按捺下蠢蠢欲动的保护欲。
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但是从体感来看,至少是两天起步。两天对普通人来说,可以改变一生,对于如今时局敏感的横滨,足够天翻地覆。
她看药瓶差不多滴完之后,干脆利落地拔掉针头,做好清理,而后拿起衣服。
突然,她的手一顿,感受到手里的衣服的重量的细微变化,不着痕迹地调转后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窃听器,若无其事地继续穿上衣服。
出门之后,她依旧每一步都使用着异能力,其实现在的使用会让他恢复的更慢。如果没有遇见太宰治,她可能不会着急,但是现在的她等不及要布置更多的后手,一步一步开展计划。
像打水漂后一串的水花,法阵在上白石的身后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尾巴。
直到周围人多起来,上白石才停下——开玩笑,当然是变成透明的法阵继续铺设。
为什么刚刚不用透明的?因为好看。=v=
她只是一个中二病,她有什么错。
这里是镭钵街,它位于横滨靠海的一隅,生来就是各大媒体试图用激情澎湃的文章来报道的地方,最终演化成闹剧收场,以此缓解众多的暗中力量为公共秩序带来的紧张局势。对于镭钵街,政府也好、军警也好,乃至黑手党都不会都过多管理。
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要小心。因为在此之后,每天早晨醒来,深渊都在床边静悄悄地看着你。
上白石来这里找晶子——与谢野晶子,异能力「请君勿死」,是她在8岁时遇见的一位大她三岁的女孩,当时晶子在糕点店做帮工,上白石有时候路过会看到她温柔地摸着小猫的头。
后来她和晶子住在一起,一起解决了不少麻烦,其中有包括觊觎晶子异能力的各路势力,一年前她离开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与谢野晶子,最后只留了口信让晶子去找中原中也。
晶子是一个有兼职的孩子,“羊”组织不至于不会收,况且那群小孩她是看着就觉得烦,也该去一个有手腕又温柔的人,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而有中原君的实力在,那些把晶子当物品看的眼神也会少很多。
“嘎吱——”地下室的门推开了一个小弧度,黑发绿眸的女孩看着满室被□□过的样子,微微蹙眉。
“叮铃——”糕点店的门推开了一个小弧度,一个黑发绿眸的女孩探头看来。
“老板——还记得我嘛,好久之前晶子的有个挂坠好像落在这里了,不抱希望的问一下当时有没有看到啊?”
“哎呦,小歌啊,好久不见啦。一年前的挂坠肯定早就被人捡走了,我这里可没看见。”
明明还有很多种可能,但是上白石感觉自己冰冷的手心开始渗汗了。
女孩失落地垂眸,缓缓将另外半个身子拖进室内,而后又抬头忧郁地看着老板,“老板,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呀?”
“不用担心我会跑掉,你可以找人把门堵住。”
老板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武力值不低,他确实担心小孩抢了手机就跑,听她这么说,放下一半心,但还是挡在她离开的路线上,然后把手机借给她,“你用吧。”
她蹲在吧台边,给中原中也打电话,浑身几乎散发出黑色的低气压。电话一开始没有被接通,“嘟”“嘟”的通讯音如同钝刀子刺人。
「请君勿死」是几乎概念层面的治愈能力,即使晶子的锯子搭配异能力可以解决不少敌人,但是若是有心算计……
“莫西莫西,请问找谁?”稚嫩但是偏低的少年声线传了过来。
“中原君,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