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崎栗说不清,那一瞬她从太宰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她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个。
因为下一秒,落雷便狠狠劈在太宰身侧的树上。粗大的树干因承受不住雷击而断裂,直直往树下坠落——那也恰巧是太宰所站的位置。
可太宰本人却杵在原地,不躲也不避。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贴着他脸颊,将他略带一丝丝肉感的脸颊凸显出来,越发衬得他稚气,却也越发衬得他冷静。
不,应该说是平静。
太宰的眼神很平静。他那只鸢眸平静得恍若一片海,一片死气沉沉、不会因任何事物而流动的海。
这一瞬,时间仿佛停止了。
卯崎栗想开口喊他快点躲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的双腿也像是灌了铅一般,只能在简短又亢长的时间里笨重地拉扯出颤抖的弧度。
“轰隆——”
她眼睁睁看着那根粗大的断木砸向太宰,却没能再看见更多——雷击还未结束,刺眼的紫光再度劈下,叫人睁不开眼睛。
卯崎栗被迫在强光的刺激下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未停下脚步的她被脚边的树枝狠狠绊倒。
雨还在下,响雷也还在持续。她耳边有且仅有轰响的雷鸣。
不过数秒,卯崎栗便从疼痛和心悸的双重冲击中缓过来。她抹去糊了她满脸的雨,边努力从草地上爬起来,边看向太宰原本站着的方位。
她目光第一时间落到倒在树干旁的太宰身上。
“太宰君!”
顾不得摔疼的手臂和膝盖,卯崎栗立刻冲向太宰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然而雨幕之下,视线被遮挡,她只能大致判断出太宰没有什么大碍,应当只是单纯被树干砸晕了。
当务之急是远离这棵会引雷的树,从这里离开。
卯崎栗手脚并用地将太宰抱起来,打算先往旁边移动,避一避落雷。
幸运的是,太宰并没有触电——雨依然下得很大,若是砸中他的树干还带着些电流,怕是连站在附近的她也无法幸免。不知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他运气差。
费力地抱着太宰远离原来那棵树后,卯崎栗勉强找了棵看着还算顺眼的树,将他放在树下。
就算太宰暂时还没开始发育,现如今比她矮也比她轻,但要她将一个同龄人抱出这片人造小树林……还是有些困难。更别说现在还下着雨,她本人的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卯崎栗的目光落在太宰苍白的脸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的脑子现在还很乱,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可她直觉,她不能把太宰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去找他人求助。
用背的带他走……或许会轻松一点?
卯崎栗拭去脸侧滑落的雨水,半跪在太宰身前,将他扶起来虚虚靠在自己怀里。随即她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轻柔地披到对方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闪电滑过天际,又是一声雷响。
卯崎栗下意识地收紧搭在太宰身侧的手臂,将他完全抱进怀里。她颤抖着抱紧失去意识的太宰,狼狈得像是淋湿皮毛后,跟伙伴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这阵雷过去后,卯崎栗才缓缓松开太宰,喘了口气。
她垂眸注视着太宰苍白的脸颊,抬手替他将贴在他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又将他垂在额前的刘海撩到他发顶——她知道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头上有多难受。
尽管他现在晕着,但她希望他多少能舒服一点。
这么想着,卯崎栗的视线落到裹住太宰右眼的绷带上。因着淋了雨,他的绷带此时也湿漉漉的。
说起来……太宰君额头上的绷带还是白的,应该没有出血。
但是……很疼吧,砸的那一下。
她探手抚上太宰的后脑勺,小心地撩起他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他藏于发间的绷带。
确认过太宰脑袋上的绷带都是原来的白色后,卯崎栗姑且安了心。她将雨衣给太宰套好,又让他靠回树下,紧接着才背对着他半蹲下身子,尝试将他背起来。
说实话,因为他们身上都湿漉漉的,再加上太宰这会儿失去了意识,卯崎栗的体力也所剩无几,所以“背”这个动作并不顺利。
好在卯崎栗并不是个急性子。在多次尝试下,她终于成功地将太宰背到了背上。尽管起身时她险些因不适应而栽倒,可幸运的是,她撑住了。
感受着身上其实并不太沉的重量,卯崎栗一步又一步,小心且缓慢地往树林外走去。雨水落在她发间,头发因打湿而紧贴她脸侧,又湿又黏,可她没有多余的手去将湿发拨开,只能沉下眸子忍耐着,好叫自己撑下去。
在轻微的摇晃中,太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耳边充斥着阵阵雷鸣,鼻尖弥漫着混杂了雨水、草木以及泥土的气味,身下是对方孱弱却叫人安心的后背。
她温暖的体温带着一股湿漉的水汽。
太宰微微敛眸。他纤长的睫羽轻颤着,几乎完全盖住他的眸子,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她在因为落雷而发颤,撑着他的手却很坚定。
最终,嗅着鼻尖的气息,太宰还是没能抗住方才那冲击带来的昏沉与眩晕,缓缓闭上眼睛,再度失去意识。
-
卯崎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太宰背回小诊所的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太宰正躺在小诊所的玄关地板上,而她瘫坐在地上,从他们身上淌出的雨水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汇聚成浅浅的水洼。
卯崎栗扶住墙,吃力地站起来。
森先生还没回来,她也不能就这么把太宰君放在玄关不管,得把他搬进去才行。
她视线落到他们各自湿透的衣物上,有些头疼,但更多的还是安心——尽管要给对方换衣服这件事让她觉得有些尴尬,可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总不能让人家继续穿着全湿的衣服躺到床上吧?
卯崎栗抿抿唇,先跑去太宰房间将他的房门敞开,到隔壁病房里取出干净的毛巾铺在浴室瓷砖上,然后又折回来,抱起太宰往他房间走。
不知是熟能生巧,还是刚刚瘫着休息的那一会儿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也或许是因为在家里,她只觉得安心——卯崎栗很顺利地便将太宰抱到了他房间的浴室。她让太宰半靠在浴缸边,先跨到浴缸里拧了拧她湿漉漉的长发,以及身上这条又湿又重的裙子。
说实话,要不是怕太宰突然醒来,或是森鸥外忽然回来……她都想直接把这条裙子脱了再继续收拾太宰。
很可惜,在这方面她还是有性别意识的——她看别人倒不要紧。
卯崎栗从口袋里摸出湿透的发圈,随意将湿漉漉的长发盘起来,方便她一会儿给太宰换衣服。
然而,盘好头发后,她看着靠在浴缸边的太宰犯起了难:她是应该随便给人擦一遍就把他抱到床上,还是给他洗个澡,好让他舒服一点?
第一次照顾人的卯崎栗强迫自己迅速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再拖下去,她总感觉太宰会感冒。
而且洗澡这种事……还是他自己来更为妥当。
卯崎栗将缠在太宰脑袋上的绷带拆下来,在确认过他确实没有被树干砸出血或是擦伤后,她便拿过毛巾轻柔地给他擦脸。细致地给人擦完脸,她又简单粗暴地用毛巾先把他的头发裹上了——好在他的头发仅仅是被雨水打湿,并没有沾上泥土之类的泥污,不然她也不能让他先这么将就着。
卯崎栗打算先放任太宰的头发被毛巾裹着,一会儿再慢慢给他擦。
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把他身上弄干。
卯崎栗半跪在她提前垫在浴室的毛巾上,没有犹豫地便上手去解太宰的衬衫扣子。而将太宰湿透的衬衫脱下后,她看着衬衫下近乎裹了他满身的绷带,有些哭笑不得。
太宰君他……这个癖好还真是。
绷带肯定是要解的,不然他容易感冒不说,等水汽蒸发了也会不舒服。
卯崎栗象征性地拿毛巾先给太宰擦了一遍上半身的雨水,然后才又动手去拆裹在他身上的绷带。
随着绷带一圈一圈被卸下,少年不太见光的苍白身躯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中。每解开一小段绷带,卯崎栗都会拿干净的毛巾去轻轻擦拭太宰绷带下的皮肤,将绷带残存的水汽擦干,省得他冷。
卯崎栗就这么边解边擦地收拾完太宰——顺便一说,不知为何,他的内裤幸运地没湿,避免了一场尴尬——最后她拿浴巾裹着他,熟练地把他抱到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让他能好好休息。
看着一脸平静的,仿佛只是睡着般躺在床上的太宰,卯崎栗深深地松了口气。她俯下身,将裹在他头发上的毛巾解开,尽量用不惊醒他的力道给他擦头发。
她垂眸凝视着他裸露在外的、睫羽纤长的双眼,用指尖轻柔地拨了拨他额前被擦干的刘海。
果然……太宰君的睫毛好长。
像女孩子一样。
卯崎栗的目光落到太宰脸上,随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用指尖,轻轻、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像是在发泄她今天的劳累与不安似的。
真是的,害她腰酸背痛,现在整个人还湿漉漉黏糊糊的……
但不可思议的是,不管什么气,在她看见他这张脸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是个颜控,会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
虽然太宰君的脸真的很秀气,一看就是招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的头发也软软卷卷的,手感很好。
卯崎栗收回思绪,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收回手,将那条半湿不干的毛巾一并收起来,打算先去给森鸥外打电话报个平安,顺便说一下太宰砸到脑袋的事,再去收拾浴室的残局还有她自己。
卯崎栗拨给森鸥外的电话顺利地被接通了,对方上来就是一句关切的“你们没事吧”。听上去,电话那端的森鸥外似乎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因此卯崎栗没什么犹豫地应道:“嗯,在人造小树林里找到了太宰君,但是他被落雷劈断的树干砸了一下,没有明显的外伤,现在还昏迷着。”
「太宰君……还没放弃自杀的事啊。」森鸥外如此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继续问她,「阿兔呢?没有受伤吧?」
卯崎栗下意识地摇摇头,半晌才反应过来,森鸥外如今看不见她的动作,“我也没事。除了太宰君之后还需要森先生看看有没有事以外……”说着她又想到什么似的提醒道,“啊,森先生可以让出来找太宰君的人回去了哦?”
「我会的。」森鸥外习惯性地扣起指节,在桌上敲了敲,「对了,我带晚饭回去吧?就带阿兔喜欢吃的寿司外带怎么样?」
“!”
听见这么一个惊喜,卯崎栗说话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几分,“可以吗?但是……”她紧张地握紧话筒,“森先生,不是不太喜欢吃生的食物……?”
「可以哦,一个人把太宰君从小树林里搬回来,很不容易不是吗?我可以吃那家店的拉面。」
森鸥外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无奈又温和,也很平静,半点儿没有指责的意思,却叫卯崎栗一惊。
「不过……阿兔知道这次自己做得有哪里不足吗?」
卯崎栗抿抿唇,知道该来的到底还是会来,便简单直白地对人承认,自己做事时确实缺少考虑,“……森先生叫我不要出门,我应该跟森先生说一声再出去的。”
「乖孩子。」
两人的通话告一段落后,卯崎栗折回太宰的房间收拾浴室,再收拾玄关的水渍,最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她房间冲澡换衣服。
洗完澡吹完头发,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太宰,于是又从二楼跑下来,到太宰房间里守着他。既能守着人醒来,又能在第一时间等到她心心念念的寿司外带。
卯崎栗搬了张矮凳坐在太宰床边,好心情地哼着歌,满怀期待地等待森鸥外给他们带晚饭回来。
只是,可惜的是,她并没能如愿吃上这顿晚饭。
内裤:大家好,又是我,大家想我了吗?
(在上一本里也提过宰宰内裤的话题.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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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