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疯狂震动,章杰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李艾莉数到第七次震动,终于被李苏赫按李关机键。
初春的窗外惊雷炸响。
李艾莉正盯着掉落在一旁的水晶发卡。九十九枚棱镜割裂光影,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黑色皮垫上,像两尾锦鲤。李苏赫的扳指卡在她指缝间,扳指的转角面烙进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
“吃糖吗?“这个时候,他总会递来柠檬糖,透明糖纸裹着酸涩的甜。这次糖盒却是空的,金属盖开合声清脆。
李艾莉裹着西装外套坐起来,蚕丝内衬还带着体温。
“药房。“她将高跟鞋甩在后座,赤脚踩上檀木地板。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锁骨,李苏赫的视线在那里打了个转,喉结滚动如同猎豹锁定流血的羚羊。
黑色宾利碾过满地霓虹,二十四小时药房的蓝十字刺破雨幕。李艾莉望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药盒,忽然笑出声。紧急避y药与维生素C并肩而立,像对荒诞的双生子。
“付款。“李苏赫将黑卡拍在收银台,惊飞了玻璃罐里的棉签。店员偷瞄他敞开的领口,腮红从颧骨漫到耳根。
铝塑板硌得掌心发疼。李艾莉就着气泡水吞药片,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口红斑驳,眼线晕成水墨,活像被暴雨淋透的绢人。李苏赫突然伸手擦她嘴角,指节蹭过引发细微战栗。
“怕了?“他捻着水渍轻笑,腕间沉香手串碰撞出梵音。车载屏幕亮起穆甜甜的未接来电,影后含泪的剧照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李艾莉按下车窗,夜风卷着药片苦涩撞进胸腔。后面跟着章杰的车。
雨丝斜斜扑进来,李苏赫的叹息混着电子烟薄荷味:“要不要跟我玩个游戏?“导航突然切换路线,朝着盘山公路疾驰而去,“看看是章公子先找到他的金丝雀,还是...“尾音消散在引擎轰鸣中。
车胎噪震耳欲聋。李艾莉握紧安全扶手,看见男人眼底跳动的幽火。山崖在窗外连成黑色剪影,像无数柄倒悬的剑。
海滨港的初春夜总带着咸涩的海风。李艾莉裹紧西装外套疾步而行,衣摆扫过路边凋零的玉兰,惊起几片蜷曲的枯叶。出租车尾灯在转角处明灭,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迈巴赫仍停在原地,像蛰伏的兽。
羊绒面料贴着锁骨,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混着余温,在密闭车厢里发酵成灼人的酒。方才李苏赫攥着她脚踝的力度仿佛还在,那人却连半句解释都不肯施舍。
手机在掌心发烫,夏兰的语音消息跳出来:“宝你到家没?我买了小龙虾!“背景音是便利店叮咚的开门声。李艾莉把脸埋进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笑出声来。多荒诞,她竟穿着海滨最年轻投行家的高定西装,在凌晨三点的街头狼狈逃窜。
花洒冲掉最后一丝龙舌兰气息时,浴室镜蒙着雾气。李艾莉望着颈侧暗红印记,想起两天前庆功宴的香槟塔。那夜李苏赫也是这样,西装革履地把她困在酒店露台,说“李小姐醉得路都走不稳“,眼底却映着维港明明灭灭的渔火。
“这次扯平了。“她对着镜中人喃喃,水珠顺着蝴蝶骨滚落,在瓷砖上摔得粉碎。
晨光漫过百叶窗时,手机在床头震个不停。“李小姐,恭喜通过李氏集团的试用期。“HR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笑意,“请于明日九点携带资料到11层报到。“
李艾莉赤脚踩在夏兰的拼接地毯上,晨风掀起米色纱帘。海滨的天际线正在苏醒。她望着玻璃幕墙倒影里雀跃的身影,忽然想起大四那年蹲在打印店改简历的雨天。那时章杰撑着伞来找她,说“艾莉我们回家“,伞沿雨水却全倾在她这边。
“李氏集团啊...“夏兰叼着吐司凑过来,柠檬黄的丝绸睡衣扫过料理台,“恭喜你,艾莉...“
咖啡杯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脆响。李艾莉盯着杯中晃动的拉花,拿铁表面的天鹅脖颈忽然扭曲成男人解领带时凸起的喉结。落地窗外有白鹭掠过江面,在她瞳孔投下转瞬即逝的影。
檐角冰棱早已消融,晨露一滴、两滴,坠在青石板上碎成晶珠。残雪蜷在墙根处洇出湿痕,倒像被风揉皱的旧宣纸。忽有穿堂风掠过,惊起柳枝上偷啄嫩苞的鸟雀,绒羽般的草芽便从裂开的冻土里探出头,沾着晨露瑟瑟发抖。
墙头野猫伸了个懒腰,爪尖勾着碎金似的日光。巷尾飘来炊烟,混着柴火噼啪声,将寒雾撕开道暖烘烘的口子。有人呵气暖手时,瞥见指缝间漏下的细碎光斑,恍若去年深冬埋进地底的星星终于发了芽。
镜面轿厢映出李苏赫似笑非笑的脸。深灰三件套妥帖如第二层皮肤,银质袖扣却换成了墨玉质地——正是那夜被她扯落的那枚。李艾莉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指甲陷进掌心:“李总对旧物的执着,倒是和并购案里拆分重组的作风如出一辙。“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争执中洞开。会议室落地窗外惊雷炸响,李艾莉看见长桌尽头站起身的谭瑶。香奈儿粗花呢套装,珍珠耳钉泛着冷光,和记忆里抢走她保研名额时戴的是同款。
“艾莉?“谭瑶的惊诧表演堪称完美,镶钻婚戒在灯光下晃人眼睛。
暴雨拍打玻璃幕墙,李艾莉感觉后颈雪松香突然变得浓烈。李苏赫擦肩而过时,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没事,有我在。“
会议桌下,新买的裸色高跟鞋掐进脚背。李艾莉迎着谭瑶审视的目光微笑落座,并购提案书扉页还带着打印店的油墨味。她已看清这座城市的游戏规则——要么被暴雨淋透,要么学会在惊雷中点火。
残阳斜斜舔着琉璃瓦,将最后一口金红咽进冰棱里。檐角融水叮咚坠地,竟把青石纹路染成胭脂屑。老柳条抽出的新芽裹着琥珀光,惊飞了檐下啄泥的迟归燕,翅尖扫过处抖落几粒陈年雪沫。
谁家灯笼抢在月亮前头亮起来,暖晕泼在未化尽的冰洼上,漾开一池揉碎的火珊瑚。炊烟缠住打酒归人的袍角,空气里浮着醪糟混梅蕊的甜腥,
餐厅玻璃墙外的银杏树影婆娑,夏兰浅杏色针织衫上落满细碎光斑。她正用银匙搅动瓷盅里的杏仁豆腐,腕间缀着紫水晶的银链子叮当作响,“艾莉你尝尝这个,云上居的招牌甜点要配桂花蜜才...“
话音戛然而止。
李艾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旁边夏兰男友杨林第三次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餐布上。
青瓷碟里的龙井虾仁腾着袅袅白雾,在他镜片上凝成薄霜。这家开在新城区老巷口的私房菜馆,此刻正被初春的晚风灌满,雕花木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
“杨先生是谭氏集团的风控专员?“李艾莉舀起一勺翡翠白玉羹,青豆在汤匙边缘颤巍巍地晃动,“听说最近恒生指数波动得厉害。“
他扶了扶眼镜,指节在手机边缘无意识摩挲:“李小姐对金融市场也有研究?“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像吞了颗滚烫的栗子。深蓝色领带随着呼吸起伏,暗纹在暖光下泛着水波似的粼光。
夏兰忽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扯他袖口:“我们家艾莉可是全才,法律,设计都...“
她咬住下唇,珊瑚色唇膏在贝齿上印出月牙痕。水晶吊灯的光晕在她眼底碎成星子。
夏兰无名指上的雏菊戒指硌着杨林的腕表,金属相撞发出细微脆响。
“我去催催松鼠桂鱼。“杨林突然起身,椅腿在地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他快步走向洗手间方向,西装后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上绣着的英文花体签名。
夏兰托着腮看他的背影,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上个月我胃痛挂急诊,他连夜从鹰市赶回来,白衬衫上全是高速服务区的泡面味。“她指尖在玻璃杯沿画圈,柠檬片随着涟漪轻轻摇晃,“艾莉,你说年底见家长会不会太早?“
“不会早,刚刚好。”李艾莉望着走廊转角处晃动的竹帘,紫檀木珠帘在风里此起彼伏地碰撞。
“我去补个妆。“她按了按夏兰的手背,她掌心微潮,美甲上的碎钻硌得李艾莉生疼。走廊尽头的仿古宫灯投下昏黄光晕,青砖墙上爬满凌霄花投影,像无数只欲飞的金雀。
隔着一丛文竹,杨林在压低的声音打电话,声音顺着穿堂风飘来:“谭瑶宝贝乖,我开完这个项目评审会就过去。“他侧身对着盆景,后颈处有道浅粉色抓痕隐没在衣领下,“香槟玫瑰还是朱丽叶塔?你上次说蒂芙尼蓝的包装纸...“
李艾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珊瑚色甲油在皮肤上留下新月形印记。玻璃幕墙外有夜归的白领匆匆走过,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节奏与心跳共振。夏兰上个月分享的聊天截图突然浮现在眼前——杨林说加班时发来的办公室照片,窗外的霓虹灯牌分明是酒店的轮廓。
洗手间传来冲水声时,李艾莉正对着鎏金镜面调整呼吸。镜中人眉眼间凝着霜色,珍珠耳钉在鬓边闪着冷光。半年前撕碎的婚纱设计图突然在记忆里翻飞,那些飘落的雪纺碎片化作此刻簌簌摇落的银杏叶,隔着玻璃贴在夏兰雀跃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