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让我等太长时间,蕴含着怒气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次我很有预见性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甚至运用点魔法把它送回到书架上,防止特尔妮再在把我想看的作品拿走。
“安莎亚.波格涅瓦!”
特尔妮的愤怒和我的名字一同到来,大门被用力的推开,我看到了她那张布满怒火的脸,但即便如此,她的美貌也没有减少,甚至可以说更加的生动了。
我不慌不忙的观察着,而我也明白,我这种态度非常的恶劣。
果不其然,特尔妮的愤怒又上了一层,她忽略掉了一名淑女的全部礼仪,大步走到我的身前,接着她用手按住椅子的把手,弯下腰怒视着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对那些学生使用禁咒!”
特尔妮压低声音质问我,这很难不让我感觉她在遮掩着什么。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了菲格尔,当年她也是这么把我堵在塔的角落,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作为太阳神的神使,她理应告发我,可她没有。
如今特尔妮似乎和她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越来越像了。
一种名为不爽的情绪涌上来,于是我笑了,用近乎是呢喃的声音回应,“因为我想见你,特尔妮。”
特尔妮因这个回答怔住,趁着这个机会,我重新拿回主动权。
“你在治愈系魔法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整个塔,甚至说整个索恩大陆,只有你能轻松治愈那种诅咒。”我说话时抬起头,“所以我知道当塔里的其他的魔法师束手无策时,必定会请你。”
以特尔妮仁慈和慷慨的性格,她必然不会拒绝,当她接触到那些刁钻的诅咒后,她会立刻明白,是谁的手笔。
我了解特尔妮,就像我了解我其他的朋友。
或许这也是事件永远会朝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的原因……嗯,我发现我好想找到了预言家们恨我的原因,按照她们神神叨叨的说法,我早就该在下定决心去屠龙的时候就死了。
然而我一直活着,并且越活越好,马上都要和太阳神的使者结婚。
想起那场婚礼,我嘴角的笑容不禁冷了几分。
再看向回过神的特尔妮,我准备说出我找她的原因。
还没来得及开口,湿意从我的手背上传来,近乎是下意识的,我低下头,看到的是落在手背上的泪水。
特尔妮哭了。
面对这点我毫无准备,我没想过她会哭,或者说我没想过她会在眨眼之间哭出来。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特尔妮喃喃,然后她起身,用手胡乱的擦起眼泪。
从她的表现来看,她不想哭,只是她忍不住。
我为这个猜测又一次萌生出内疚。
其实对我来说其实很少见,但是面对特尔妮,一个单纯无辜,又什么都不懂的人,我没有办法用上冷漠或戏谑的心情,因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天真的想让世界变得更好。
世界上恰恰需要这种人。
这个想法影响着我,令我嘴边的话变了个样子,我听见我说,“特尔妮,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其实没有太多的不同之处。
硬要说唯一有差别的地方,也只有立场。
过去我们是相同的立场,所以这些残忍的手段我不会使用,现在不一样,我必须要达成我的目的,站在我对面的人都是敌人。
同时为了成功,我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
可惜特尔妮不能理解,擦干眼泪的她用失望又茫然的语气说道,“你过去不是这样子的。”说完这句话她咬了咬嘴唇,补了句,“你不会伤害任何人。”
“那是因为没有必要。”我很自然的说出准备好的回答。
特尔妮皱起眉头,她看起来又快哭了。
我想她会问我为什么,所以我决定替她节省一点时间。
“你觉得公平吗,只有少部分人拥有魔法,其中的佼佼者,拥有能颠覆法则的力量,比如你和我,阿尔玛雅和菲格尔以及塔里被着众培养的学生们。”
“从他们被发现魔法天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你们将成为牧羊人,是群星里最闪烁的星星,你们已不是凡人,你们将走上一条非凡之路。”
“特尔妮,你想过你没有魔法会是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我抛出一连串的观点和问题,坦白来说,我认为这对特尔妮太深奥了,她本质上还是个孩子,是个痴迷于魔法而忽略周围一切的好姑娘。
对她来说去治愈其他人比去琢磨那些没有必要的问题更重要。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特尔妮很快打破了我的傲慢。
“我知道。”
特尔妮笃定道,“安莎亚,我当然知道不公平,正是因此我们才要做的更好不是吗?去更好的运用天赋,去……去拯救这个世界。”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话语里明显的羞涩。
可能她觉得我没有注意,但实际上我现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的身上,所以我很难不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忽然间,我忍不住想特尔妮竟然记得我随口说过的话。
更好的运用天赋,去拯救这个世界。
在心里默念着,我忍不住笑了。
我的笑令特尔妮不知所措,她看着我,似在问我这件事哪里好笑。
那迷惑的眼神里有着恼羞成怒,悲伤在渐渐消退,我们的相处好像又回到几年前那样,她还是刚进入塔的学生,而我则是盛名在外的塔的继承人。
真是怀念啊。
我在心底笑着感慨,接着我对她问道,“你相信我吗?特尔妮,我一直在践行着,我没有背叛你。”
我是故意对特尔妮说的话,从她的话里,我自觉她把我当成了叛徒。
这很常见,不少人都是这么看待我,我早就习惯了。
然而他们好像没有想过,本质上我没有对他们做出过任何承诺,又何来背叛一说?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遵从本心,套上大义,我甚至可宣称,我是在践行塔诞生的初衷。
可惜我不喜欢扯大旗,冠冕堂皇的正义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
不过对我没有,但对其他人有用就行。
比如特尔妮的态度就因这番话产生了松动。
我见状想要再接再厉,就在我再度编制花言巧语让她帮我达成目的前,特尔妮垂下眼发出一声叹息,下一秒她直白的点明,“你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想换取我的帮助。”
借口被戳穿,我当即沉下心,也是这时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我眼里那个橱窗里的洋娃娃成长了。她还是会冲动,会做幼稚的事,可她已然能分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情假意。
如此一来,再用那些谎话,只会是火上浇油,重新点燃特尔妮熄灭的怒火。
于是我转换思路,寻找新的说服她的方法。
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我听见特尔妮轻声说道,“我会帮你。”
“我也不想姐姐和你结婚。”
她说出帮我的理由。
一下子我释然了,是啊,我也正是想到这点才决心要见特尔妮。
世界上最不想见到这场婚礼的人,除了我也只有她,不然她怎么会违反禁令来塔里?从特尔妮刚刚的表现来看,她可不再是那些天真的学生……
想是这么想,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种矛盾感自我的心中浮现出来,特尔妮如果够成熟,那她想必明白菲格尔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保全我,某种方面来说,结婚是除了放我走以外第二条能让我活下来的路。
假如特尔妮明白,那么她放我走就是意气用事。
太矛盾了。我感觉里面有我忽略的东西,一些小细节。
来不及细想,我看见特尔妮就转身说道,“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她的话让我收起发散的神思,我望着特尔妮的背影,总觉得她又要哭了。
放在过去,我会给她一个拥抱,变出一朵花或者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哄她,现在却不行,我们在讨论的是一场逃婚,一次越狱,不是那些小打小闹。
所以我没有任何回应,耐心的等待她说完。
“我没有办法立刻解开,那是姐姐与圣女大人一同设下的禁制。”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心。
但在我看来,这没什么好不甘心的,能解开阿尔玛雅和菲格尔共同设下的禁制,可以被称得上壮举。
而这也是为什么我找来特尔妮的另一个原因,既不愿意让那场婚礼如期举行,又有能力解开禁制的人,除她以外,我暂时很难想到第二个。
即便同样拥有魔法,天赋也决定了拥有者所能达到的层次。
因此我想了想后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明白。”说着我把手里那本小说交给眼圈发红的特尔妮,“这里面有关于禁制的详细解除方法,你可以学习一下。”
说这话时,我又想到过去教导特尔妮的时光。
“好。”特尔妮一如既往的没有拒绝。
“我进行了伪装,菲格尔看不出来。”我补充道,这种小花招我使用过无数次,也正是通过它,我把那些旁门左道的自创魔法都交给了特尔妮。
真算起来,特尔妮也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同样她也是最后一个。
毕竟我没有办法继承老师的衣钵,一辈子守在塔里教书育人。
特尔妮看了眼那本名叫《龙之城》的小说,点点头无声的收下,这次的脸上没有欣喜。
只不过在临走前她突然强调,下次我不要用给学生下禁咒的方法找她,不然她不会帮我。
对于这点我让特尔妮大可放心,我的目的达到了。
得到保证的特尔妮不再多言,沉默的走出房间。
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莫名的我感到悲伤,不是来自我,而是来自特尔妮。
恍惚中我想,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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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