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打湿狗尾巴草 第31章 第三十一支vlog

向早现在只能看见流失的时间。

阳光和木椅统统褪了色，方才还闪耀的一切乍然失去了它们的光彩，只剩下茫然和空落留给了还站在原地的人。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向早就着这份触感，慵懒地望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分钟不偏不缓找到了数字12的位置。

原来想念是一刹那的事，简短到就像在脑海中播放了一场电影。过往和现实重叠在一起，叫人有些分不清生活的真实性。

向早感觉太阳穴那块突突地跳动起来，疼痛叫人难耐，她用微凉的手指去抚摸着温热的皮肤，希望可以缓解一点异样。

也许痛可以加深人的记忆，向早缓缓转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在沙发上，白日里那人的体温仿佛还残存在空气中，就在自己的耳畔。

向早抬手摸摸耳朵，发现那处只存在冰凉的耳环，与想象中的热度大相径庭。

她想起来当时俩人之间所剩的距离，只要再接近一点点，呼吸就能缠绕在一起。杜桥衡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向早又换了个姿势想，因为他的眼睛在和自己对上的那一秒，灼热的呼吸突然止住了一瞬。

他紧张什么？觉得离自己太近了？

可当时大家都聚在一起，杜桥衡的手臂还挨着别人的手臂。

联想起最初是他主动在地铁站里和自己重新建立了联系，如同俩人以前认识时的突然。如今再看一遍，成年人果真要比高中生接受得坦然。

高中脆弱的不仅是需要时刻紧绷的神经，向早想应该还包含人的身体。杜桥衡离开的第二天，向早突然病了一场。发热的身体滚烫灼人，赵与请了一天假留在家里照顾她。

向早的记性不好，可她一直把妈妈流泪的样子记得很深，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当滚烫的泪水滴落到手背上炸开的那一刻，向早感觉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毫无征兆地失去了一个重要朋友，却在同一天收获到了亲人的关心。

现在，曾经不告而别的人又回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可二人现在的关系向早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长大的好处就是洞察声色的本领高强了一些，杜桥衡本身或许是个淡然的人，可他的喜欢足够热情。

在向早看来便是如此。

在海边的那几天，潮水没有浇退一份隐秘的情感，反而推波助澜让另外一位主角感受到了奇怪的地方。

朋友会如此亲密吗？向早可以在女性朋友里找到好几个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可杜桥衡却不一样。向早的身边没有亲密的男性朋友。但是这段关系仅仅用这个简短的词语就能够概括完全吗？

人与人之间所蕴涵的普通来往含义时常让某人心绪难安，向早想挥开横亘在眼前的雾，却发现她和杜桥衡在众人面前只是肩膀挨得较近，没有眼神的交汇，言语的试探。

这应该是她们必须拥有的默契，却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人私自违背规则。

手机就在身旁。向早决定抛点诱饵给这位随心所欲的违规者，“你在干嘛？”

“滴答滴答滴答——”

没有施加约束的窗帘乍然在空中飘舞，向早循声往窗户那瞧，得幸于黑夜和灯光的相斥，才让她很快发现了雨水的痕迹。

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倒是等来了一场大雨。

雨水拍打地面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向早交叠着双臂站在窗前，垂目望着底下的人群。大家都没料到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降临，众人一扫方才的平静，纷纷化身为蚂蚁抱头向各地逃窜。

雨落的动静不小，向早不忍再看下去，于是离开了原地。

转身的时刻，她的脚踝不小心蹭到了垂下的窗帘，微凉的触感犹如缠绕在她腿上的蛇——向早想起来在一个普通的雨夜里，杜桥衡就此失去了踪迹。

等她放学回家没有在老地方等到他时，心底就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心慌来，向早不止一次得意于自己那准确的直觉，直到那一场雨夜为止。

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刺破了寂寥，也打断了向早的沉思。

是杜桥衡的回复：“下雨了，你记得关好门窗。”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刚刚在洗澡，这几天应该要降温了，你注意保暖，出门也要记得带伞。”

向早的旧手机已经烂了许久，以前俩人互发的消息也早已不见踪影，等到打算换一个新手机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原因，向早放弃了大人承诺奖励她期末考好的新款手机，转而选择了和之前同一型号的设备。

赵与虽然不理解向早的选择，但也尊重她的想法，打算用剩下的钱去超市买一大堆食材给家人补身体。

行事怪异的向早没有向妈妈解释她是在担心收不到远方朋友的消息。这个原因在长大了的向早眼里看起来有点好笑。

后来的事情也很不同寻常。

在拿到新手机的后一段时间里，向早经常想问杜桥衡为什么会突然转学走？为什么走的时候也没有跟自己说一声？还有很多很多个问题，却全部被列表里那个永远是灰色的头像给扼杀在脑海中了。

杜桥衡离开后的第一个新年，向早决定删除他的好友信息。

原本在删除之前，她还想狠狠骂一顿这个人的，可她转念一想，新年第一天，这样做不吉利。最后纠结来纠结去，也只是按下了确认键。

后来在无数个日子里，每当向早因雨夜而回忆起那个雨夜，她都会庆幸自己没有对杜桥衡说出狠绝的话，尽管在那天，自己的生活不复往日的平静——所有的难事都堆在一起，就像一团打了无数死结的乱麻。可是向早擅长遗忘悲伤，对于一直在成长的她而言，那个雨夜只不过是在向早漫长的人生之海里掀起了一点波澜。

如今她要亲手抚平皱褶。向早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杜桥衡，你说今年会不会下雪？”

向早总是喜欢发疑问句，杜桥衡倒也乐意给她解答疑惑，不过他不是天气预报员，也不是拥有神奇魔力的魔法师，杜桥衡斟酌了一会语句，向对方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下雪。”

冬天总是很冷，向早不由得耸耸肩膀，问：“为什么？”

“你好像很希望今年下雪，我也希望。”

又来了，杜桥衡一直擅长说些扰乱向早心绪的话，不过她可不甘示弱，不是每一个诱饵鱼儿便会上钩，再加上向早认为自己也需要一个机会来看清自己的内心，思来想去，她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今年下雪，我们去一趟小樽好不好？”

看到熟悉的地名，杜桥衡愣了片刻，还没有吹干的头发在向下滴水。皮肤感受到凉意后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为什么想去？你重温了电影吗？”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杜桥衡看都没有再看一眼便删掉了它们。

“好，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来订机票做攻略？”不行，这样说显得自己有多急不可耐似的，还是删掉。

删删减减，聊天框的位置增长再缩短，最后梗在杜桥衡心里的千言万语被浓缩成一句话：“好。”很简单的一个字，却是经过大脑的深思熟虑才得出的结果。杜桥衡猜测向早现在应该不太开心。

在看到别人难过的时候究竟是要上前倾听烦恼还是退后一步留她在原地自我疗愈，打算给予安慰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杜桥衡只是不想让向早难过，就如同他不希望明天继续下雨。

雨天会让他想起伤心的事情。如果向早是因为这场大雨而不开心，那杜桥衡希望她的不开心都由自己来承担。

向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等他的回复起码等了两分钟，结果杜桥衡最后只发来短短一个字，这副情形怎么想就觉得怪异。

怕他是因为不太好意思拒绝自己而勉强答应，向早可不想做大恶人，“你如果很忙的话，其实也不用答应我的，工作为先工作为先。”

不等杜桥衡回复，向早继续絮絮叨叨：“我只是好奇北海道的冬天是什么样子，以前看电影觉得那儿很漂亮，所以想去看看，我很少出国又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就想找一个搭子一起去看看，你可以再想想，真的！”

杜桥衡看着向早一连串的话陷入了沉默，自己有表现出不情愿吗？如果可以和向早一块去旅行，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表现得很好。

“我没有其他事情，你想看我就陪你去，我以前去过小樽所以对那儿还有点记忆。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去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再去看看。”

“那好，那到时候再说吧，我先去洗漱了。”

“好，晚安。”

向早捧着手机笑，也回他一句：“晚安。”

互道安好后的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在想下一次的拍摄主题，一个在心里默默期盼着今年一定要下雪。

不过每一天的生活都不会重复，微小的变化经常藏在细枝末节里。向早洗完澡躺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没有完全吹干的发尾贴上棉质的睡衣，把肩膀那块的布料稍微浸湿了一点点。

被窝里温暖舒适，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向早突然很想重温一遍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伴随着细微的雨声，平板里播放的《四月物语》在人陷入沉睡后也慢慢止住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