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 第4章 第二次见面

回到家，沈静怡无力地躺在床上，四肢张开，静静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在眼睛里蕴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下。

她没有去擦，任由眼泪肆意流淌，打湿了枕头。

之后的日子里，隔几天沈燕就会带着沈静怡去医院探望奶奶。

但是每次去都只能聊上短短几分钟。沈静怡眼睁睁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脸色越来越不好，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少。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

今天是辅导班的最后一天，沈静怡在下课之后，破天荒地第一次做了第一个走出教室门的人。

她的脚步匆匆，心中满是急切，因为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去看望奶奶了。

沈静怡走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给大地染上了一种悲伤的色调。

看着这压抑的天空，沈静怡心中暗想，可能晚上会下雨吧。

她走得很快，想赶早一班的公交车回家，尽快见到奶奶。

当走到一个快餐店前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沈静怡打开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妈妈”来电。

那一刻，她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害怕感觉。

她的手变得颤颤巍巍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沈燕焦急悲痛的声音：“静静，不好了，奶奶去世了！”

沈静怡的心骤然一缩。

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剩下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静静？你在听吗？”沈燕在电话那头没有听到沈静怡的声音，焦急地问道。

“在，在听。”沈静怡一开口，便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你在哪？给妈妈发个定位，妈妈去接你。”沈燕听到她的声音，稍稍安心了些。

她知道沈静怡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奶奶住在一起，和奶奶感情极其深厚，她真的很怕沈静怡会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我在公交站台的快餐店。”沈静怡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快餐店。

这家快餐店面向街道的一边是一整块透明玻璃。

里面正坐着稀稀拉拉的顾客，在最靠窗的位置，是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小女孩。

老奶奶的手虽然有些哆嗦，但还是温柔地拿着纸巾去擦小女孩的嘴角。

小女孩正捧着一个和她的脸差不多大的汉堡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面包渣弄得满脸都是。

看到奶奶伸过来的手，她开心一笑，将脸向前倾，好让奶奶擦得更省力一些，老奶奶的嘴一张一合的。

沈静怡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定是“乖孙女儿。”

这是她的奶奶经常和她说的话。

她的心中一阵刺痛，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远处那黑压压的乌云。

“好，我知道了，你在原地不要动，妈妈开车来接你。”沈燕道。

“好。”沈静怡的声音沙哑。

电话挂断，沈静怡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抬手一擦，手上全是泪水，四肢变得绵软无力。

沈静怡慢慢地蹲下来，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心里抛弃了一切，什么别人的目光，什么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这个当街哭泣的女孩，她统统都顾不上了，她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悲痛。

沈静怡蹲着，身体微微颤抖着，慢慢哭泣着。

经过的人走走停停。

“这是怎么啦？”一个路人疑惑地问道。

“哭了呗。”另一个路人随口回答。

“快走快走。”又有人催促着。

……

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触碰自己的胳膊，沈静怡缓缓抬起头，心中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

她立刻站了起来，慌乱地说道：“对不起，挡路了，我马上就走……”

沈静怡的面前是一个女生，还用手举着一张纸巾。

是她，那天和自己一起撑伞的女生。

那个女生正蹲着，如果沈静怡只是抬头，没有站起来，应该和她是平视的状态。

她看着突然站起的沈静怡，也连忙随着她站起来。

“给。”她将纸巾递给沈静怡，眼神中是关切。

沈静怡接过纸巾，不自觉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谢谢你。”然后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湿透的脸。

“没关系，那次是你借我撑伞的，还记得吗？”那女生轻声问道。

沈静怡哭了很久，脸颊两侧红红的，她一抽一抽地回答道：“记，记得。”

“那就好。”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着沈静怡还有继续流泪的迹象，她柔声哄道：“别哭了，这里有风呢，哭多了容易伤脸哦。”

沈静怡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光滑细腻的脸上。一向声音软弱的她此时却莫名硬气起来，“我不怕。”

那个女孩被她噎了一下，却也不恼，依旧耐心地说道：“那你在街边哭，家人不担心吗？”

想到了妈妈，沈静怡偏过头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妈妈现在一定也很担心她，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都会过去的，别伤心了。”女孩仿佛没有着急的事情要忙，一直静静地站在这里陪伴着沈静怡。

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能说这么多话，已经算是格外好心了。

沈静怡声音闷闷的，回道：“嗯。”

“那我走了，你也快回家吧。”林姝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有些出格了，但是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劝她回家，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谢谢你。”沈静怡回道。

林姝没有回话，只是挥挥手，“快回去吧。”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街边出现了一辆洁白的车，那熟悉的车型让沈静怡一眼就认出是她妈妈的车。

她连忙用纸巾慌乱地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白车缓缓在沈静怡面前停下，车窗慢慢打开，沈燕一眼就看到了眼睛臃肿的沈静怡，心中便知道她肯定是哭过了。

沈燕的眼神中满是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上车。”沈燕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忧伤。

沈静怡打开车门，动作有些迟缓地坐上了车。

车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沈静怡静静地坐在那里。

*

奶奶的葬礼是在农村庄举行的，接连三天，从前那个温馨的房子里挂满了惨白的白布。

姑姑、妈妈和一众沈静怡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在忙前忙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悲痛。

在这忙碌的时刻，没有人有空去管一个快要上高中的女生。

沈静怡缓缓走进院子里，眼前的一切勾起了许多她小时候和奶奶共同的回忆。

院子的最中间已经搭起了一个大大的大棚，里面静静地摆放着奶奶的棺材。

村里的人来了很多，她们坐在院子里，低声聊天，声音中也满是感慨与惋惜。

沈静怡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转身走了出去。

她来到了田地里，那是奶奶家的田。

奶奶就算是年纪大了，也会坚持下田劳作。只要她还能动，就一定会去，而且常常会带着沈静怡一起去。

现在还没有到收庄稼的时节，地里的人很少。这片地是姑姑家种的，种的是花生。沈静怡记得自己和奶奶在这些花生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来看过，那时的奶奶脸上洋溢着对丰收的期待。

在她的记忆力，奶奶精神矍铄地走在前面，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后面，满心欢喜地牵着奶奶的手。

沈静怡看着已经结出饱满果实的花生秧，心里却涌出无边的难过。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向“椰椰蛋卷”发起语音的按钮上犹豫不决地徘徊着。

今日降温了，冷冽的风呼呼刮过，无情地吹起了她的头发，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

沈静怡咬咬牙，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按钮。“嘟嘟嘟……”

等待的声音在寂静的田野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声“嘟嘟”仿佛重锤一般，一直在敲打着沈静怡那颗脆弱的心。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

“喂？怎么啦？”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女声，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似乎是完全没想到沈静怡会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