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们也被发现了?”张弩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俞泰山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看这片麦田,是不是生长得很好?这是最新品种的郑麦328,亩产可以达到2000斤。”他伏下身子扶起一株麦穗,轻柔地为它拂去被风吹落的草叶,“只可惜这块麦田上所有的麦子都不能供人食用。”
张弩皱紧了眉毛:“为什么?”
俞泰山就着手中的麦穗,捻下了几颗麦粒递给张弩:“掐开它看看。”
张弩注意到手中的麦粒泛着微微的粉红色,他用指甲轻轻一掐,麦粒里包裹着的仁就像粉尘一样碎掉了。“是什么病虫害吗?”
“很像小麦的常见病害,赤霉病。但经过检查,这一带不是赤霉病的高发区。”俞泰山伸出手掌,手心向下,自身前画了个半圆,“可是这里所有的麦子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张弩捞了几棵麦子检查,果然如此。“可这和我们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俞泰山走下田埂,站在麦田里冲他招手:“下来,到田里来看看。”
张弩拨开麦浪走了进去,麦叶粗糙锋利,刮在他的小臂上有些疼痛。“看……看什么?”
俞泰山用力踩倒下身边的一圈麦子,蹲了下去,指着地面说:“看看土。”
张弩学着他的样子也踩出一片,他发现了一丝异常:“我这边的土和你脚下的,在颜色上好像有些不同。”
俞泰山脚下的泥土是常见的黄褐色,两人之间只间隔了三五米的距离,可张弩脚下的泥土却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深黑色,仿佛被烧过了一般。
俞泰山说:“那继续吧,我们都向中间走,看看中间的土是什么样子的。”
张弩和俞泰山相向而行,按同样的频次和步幅向中间靠拢。
脚下的土地各自蔓延着黄褐色和深黑色,丝毫没有淡化融合的趋势,却在最后一步时拼接上了。二者之间毫无过渡,而是一条笔直得如同铁尺般的直线。
“这是……”张弩不由得蹲了下去,抓起了一把土,甚至向下挖了一点,但那泾渭分明的直线也只不过是随之凹陷了下去,顽固地向下延伸着。
“你随着这条线的走向接着看吧,看看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张弩挥舞双臂将一丛丛的麦子向左右拨开,动作很急,脚下也奔跑了起来,麦叶已经划伤了他的胳膊,但他顾不得。
他向前跑了十分钟,那根诡异的分界线依然存在。
于是他转换了思路,开始朝着与之垂直的方向奔去,很快就看到了另一分界线,依然是笔直而清晰的。
但是再沿着这根分界线走,事情又发生了变化,这条线变成了一条弧线,斜斜地向左侧弯曲,顺着弯曲的线路,他绕了一个大圈,竟然跑回了起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张弩已经满头大汗。
俞泰山没有直接回答他:“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直升机缓缓爬升,张弩低头望去,刚刚踩过的麦田上那奇怪的线条隐隐可见。
“绕着这个麦田飞一圈。”俞泰山安排到。
随着飞机航行的路线,张弩得以俯瞰整个麦田。从空中看去,麦田平整而规范,广阔无边,像一幅金色的画卷。而在这张画卷里,奇异的线条蛇行其间,时而笔直,时而弯曲,圈出了一个图案。那图案形状呈现不规则的边缘,整体复杂怪异,隐在麦穗下也能看到它的颜色是焦黑一片,仿佛在麦田上烙下的一个黑色的疤痕。
“这是什么?”飞完一整圈后,张弩跳下飞机,急不可待地询问。
“听说过麦田怪圈吗?”
麦田怪圈,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它通常出现在麦田或其他农田上,偶尔也会在草场里出现。往往在一夜之间,人们就会惊讶地发现田地里的部分小麦纷纷倒伏下去,形成一个怪异的几何图案。大部分麦田怪圈都很对称,形状十分标准,各种图形的精确度和复杂性极高,有时甚至呈现出艺术性的效果。
关于它的成因则众说纷纭,有些人怀疑这些都是人为的,用来哗众取宠,吸引眼球。1991年9月,英国人道格·鲍尔和戴维·车利宣布,从1978年到1991年的麦田圈都是他们干的。
“他们两个才是哗众取宠。”俞泰山对此嗤之以鼻。
“麦田怪圈有几个特点。一是形成速度极快。无论多大的麦田圈,几乎都是一夜成形,有目击者甚至声称看到的图案是在短短十几秒内凭空出现的;二是结构精致、精确度高。无论是形状还是线条,麦田怪圈都呈现出极高的精度,有些甚至遵循了黄金分割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倒伏在麦田怪圈图案里的麦子非常特别。它们不是被外力折断压倒下去的,而是会在距离地面三厘米左右的麦秆内部的关节处爆开一个小孔,自行倒伏下去,而且方向一致排列整齐,没有一丝凌乱。更奇特的是,这些麦子即使倒伏了,也不停止生长,和正常站立的麦子别无二致。”
张弩知道他在比较什么:“我也看过那两个人当众进行的麦田怪圈制作视频,他们在一块宽木板的两侧挂上绳索,用脚踏着模板压倒麦子形成图案。小麦的麦秆韧性较好,很难一次压倒,反复踩压多次后,整个麦田已经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而这样最终成形的图形既毛糙又扭曲,花费的时间也很长,和现实存在的麦田怪圈完全没法比。”
俞泰山说:“科学家尝试给出过很多更合理的成因分析,有龙卷风说、磁场说等等,但无论如何,真正的麦田怪圈都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除了几何图案之外,有些更奇特的麦田怪圈把成因分析引向了另一个方向。1996年,有一个巨大的麦田圈出现在英国威尔特郡的弗拉玛语麦田中,它整体被一个工整的长方形外框圈了起来,而内部由250个精确的弗拉玛语字符组成。2002年8月,汉姆顿的温彻斯特附近出现了一个麦田圈,是半个非常明显的小灰人头像和一个圆盘,圆盘上的痕迹排布用二进制代码解读的话,甚至可能是一段英文话语。”
张弩知道更有名的一个:“还有阿雷西博麦田圈。1974年,人类用声音向距离地球25000光年的一个m13星团发送了一段二进制代码,包含阿拉伯数字、人类DNA包含的元素和双螺旋的组成结构以及其他信息。2001年,在英国的奇尔波顿天文台附近的农田里出现了一个方形麦田圈。经过解译,可能是一段与人类发出信息一一对应的某硅基生命的回复。”
“如果这段信息是真实的,那至少有部分麦田怪圈的成因也许与地外力量有关。”张弩总结到。
俞泰山苦笑着说:“你脚下这个就是。”
“一般的麦田怪圈在形成后都会对土地产生一些影响,大部分都无法在当时观察到,而是在次年显现。刚刚我们说过,麦田圈不影响麦子的生长,事实上在麦田怪圈出现的时候,除了在地面上上留下一个图案,其他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而在小麦收获后的第二年,那些原本长有小麦的地方不再生长小麦了,而是光秃秃的一片,露出的土地模样就是麦田怪圈的图案模样。这种奇特的现象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大概三五年后,麦田会恢复如初。少部分麦田怪圈还会影响作物的产量、微量元素的含量,但这种影响也会随着时间变弱直至消弭。”
“但是这块麦田怪圈不一样。首先是形状,它从出现起就违背了对称性、复杂性、精确性的特点,形状不规则,线条也不工整;其次是颜色,它把土地变成了黑色,经过检测,这部分土壤发生了某种性状改变,但不影响农作物生长;还有它对小麦的影响,整片麦田的小麦都出现了同样的病害,但直到最终收获前,这些小麦都看不出任何异常。最后就是它的持续性,这个图案留下的烙印没有像其他麦田怪圈一样逐渐消失,而是整整存在了二十年。”
“二十年?那它出现的时间岂不是……”张弩意识到了问题。
“对,它存在了二十年,意味着它最初出现在遮天计划时期。”
“其实关于它出现的具体时间有着更准确的记载,而且非常好记,就在第一根戴森环合龙的第二天。一开始,它只出现了一部分。这块麦田的主人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麦田怪圈,这种情况他早就从电视上看到过,虽然新鲜好奇,不过也没放在心上。附近的村民过来围观了一阵子,拍了些照片发到网上也就作罢了。但是第二天,在原有的图案基础上,它‘生长’出了更大的区域,事情开始变得不寻常。等到一周后,它完整地形成了这副图案,并且不再变化时,有关于这个奇怪的麦田怪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网。”
“很多科学家、民间爱好者纷至沓来,关于这个图案形成的原因,含义的猜想层出不穷。按理来说,这件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为《世界真奇妙365》这种书增加点素材或者成为自媒体博主的视频内容而已,不至于惊动我们。但是在对第一根戴森环进行例行维护和检修时,我们在太阳帆的表面,看到了同样的图案。”
“解析这个图案的含义一时间成为我们工作的首要任务。除了我们队伍里原本就有的顶尖天文学家、物理学家等之外,我们还请来了全世界范围内最权威的语言学家、图案学家、甚至神学家。其中包括艾米尔·勃朗特,致力于外星语言解读的专家。你可能对她的老师更有耳闻,就是那个成功解析了七肢桶文明语言文字的露易丝·班克斯。”
“其实,我们做好了这将会是一场耗时很长的持久战的准备,毕竟这个图案太让人琢磨不透了。但是艾米尔给了我们惊喜,也可以说是惊恐。她只花了一周就解析出了信息,我们以为是她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分析方法派上了用场,她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我根本没用什么繁琐的解密方法,这个图案并没有想要为难解读者,恰恰相反,它采用的就是最简单的象形叠加,生怕我们看不懂似的,是你们想的太复杂了。’她是这么说的。”
“无论如何,解析出了答案就是好事,但这个答案却让所有人震颤。”
张弩已经迫不及待了:“是什么?”
俞泰山转过身去,淡淡地说:“信息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地球的宇宙坐标,另一部分翻译成中文,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而这句话,在上次见面时,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还记得吗?当原本藏匿在水下的鱼撞击了鱼饵……”
张弩想起了那句话——
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