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 第8章 第 8 章

齐光家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是东西并不少，装修很老，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甚至还有个老式的电视机放在玻璃柜里，叶星只在电影里见过这么复古的电视机，十分好奇，不自觉走近了看。

齐光将烤串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又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

叶星在老式电视机旁边看到个胶片相机，有一点惊喜地说：“你玩胶片？”

“那都是我外公留下的，”齐光将啤酒放下，“不就是个相机。”

叶星本来想玩，但是听到是齐光外公留下的，便没提这个请求。

“现在胶片停产了，以后你这说不定就成了文物。”叶星拿起一根肉串，边吃边说。

齐光笑了笑，“得了吧，还文物，我都不会用那玩意。不过你看起来还挺了解，专业的？”

“不算，就我家有个单反，偶尔拍着玩，”叶星一边说，眼睛没离开胶片相机，“不过我一直觉得单反的成色没有胶片好看，一直在考虑入一个胶片相机玩玩。”

齐光开了一罐酒递过去，叶星接过酒喝了一口，感叹道，“你外公真文艺！”

“是的，你说对了，”齐光也喝了一口酒，“他收藏的东西可多了，还有个留声机，你要看看吗？”

叶星双眼放光，啃着肉串用力点点头。

齐光走进书房，那是他外公生前的书房，里面摆满了书和碟片，以及各种磁带。墙上贴着海报和各种报纸剪下的图片。齐光没有改动过这里的陈设，怕自己无法复原。

两分钟后，齐光抱着留声机走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唱片。

留声机本身体积并不大，但是顶着一个金色的硕大的喇叭，显得十分招摇。

齐光的家对于叶星这种从小到大都在城市长大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屋子宝藏。

张爱玲说，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生长在城市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再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才知道爱。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

对于叶星来说，齐光家的一切东西，仿佛都从以前看过的图画或者电影里走了出来，从一个本来存在于脑海中的意象，“啪”的一下，变成了一个具象的东西。

齐光就是那个魔法师。

他“啪啪啪”的变出了老式电视机、胶片相机和留声机。

还顺带买三赠一变了张唱片。

“邓丽君？”叶星接过唱片，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唱片，纸质的方形外壳，上面印着邓丽君的头像。

“昂，我随便拿了张唱片出来，”齐光一边回忆着怎么用这个留声机，一边鼓捣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一张。”

“不用不用，我没怎么听过，听听看。”叶星将唱片放在沙发上放好，生怕被烤串的油渍沾上。

齐光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他将黑胶唱片取出，放在留声机的转盘里。

叶星吃着烤串，就见着黑胶唱片开始打转，音乐也开始缓缓流淌。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邓丽君的声音悠然萦绕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本来还没觉得自己不胜酒力的叶星也觉得有点迷幻了，跟着调子哼唱着。

齐光一个人在这边住了一年多了，几乎没有招待过人，除了帅小芸偶尔过来给他做饭外，叶星算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

也是他第一次自己打开留声机，他一直不太愿意去碰那些东西，怕无法恢复原样，怕自己会被突然降至的焦虑情绪控制。

但是今天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呵，酒真是个好东西。

齐光小时候经常听邓丽君的歌，歌词和调子也熟悉，他跟着唱：“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你唱歌居然还挺好听。”叶星转头看着齐光，脸上泛着红。

“请把‘居然’两字去掉。”齐光看着他无法聚焦的目光又补充道，“你喝多了。”

“我靠，”叶星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他家来是为了醒酒的，赶紧把手上的酒放回桌上，质问道，“你他妈什么时候塞给我的。”

“也没逼你喝啊。”齐光笑了笑，“喝都喝了，也不差这几口。”

齐光莫名很开心，又跟着歌声唱了起来，“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中伫立。”

齐光的声音很好听，非常有磁性，唱这种女声也不会显得娘。

叶星一直很羡慕这种磁性的声音，因为自己声音有一点温柔，骂人时候少一点震慑力。

歌曲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叶星看了一眼唱片纸壳上的歌曲目录上第一行写着《在水一方》。

真好听。

接着播放的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调子一起来，就把两人逗乐了，这首歌至今还活跃在各个荧幕上，想没听过都不可能。

前奏刚结束，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开口——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傻逼！”

齐光笑得一抽一抽，叶星直接笑得倒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有毒，吼那么大声，房顶都要被你掀了！”齐光笑着骂他。

叶星试图回到沙发，发现手有点使不上力了，索性就坐在了地板上，靠着沙发，反正他以前也是这么坐在地毯上的。

“您声音一点都不比我小！”叶星又拿起眼前的啤酒，强行跟齐光碰了个杯。

两人一饮而尽。

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叶星已经放弃去思考待会儿如何骑车的事情了，齐光也不想关心扰不扰民的问题了。

天天被扰，今天反扰一次怎么了！？

爷难得开心。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齐光一边跟着留声机唱着，一边又去冰箱拿酒。

两个人一边唱着歌，一边吃着烤串，仿佛喝了假酒的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板上横七竖八摆了不知道多少罐空啤酒的时候，黑胶唱片终于放到了最后一首。

当然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厕所。

两个人已经觉得快要飘起来了，但是由于吃得太撑，再不羁的灵魂拖着这沉重的身体也飘不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个瘫在沙发上，一个瘫在地上，一个唱一个哼。

声音已不如开始那么大。

温柔的调子从留声机慢慢倾泻而出，一点一点填满这个屋子，叶星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这种温柔而又幸福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喝过酒，跟朋友去ktv是常事，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他连唱歌的**都没有，挤在一群人中间摇着骰子喝着酒，他只觉得吵闹。

当然，他也没有过特别烦心的事，所以自然也不会莫名其妙一个人去喝闷酒。这是第一次跟别人这么安安静静喝，痛痛快快唱。

齐光倒是经常一个人在家喝酒，他是一个心理比真实年龄成熟很多的人，不开心了就自己消化，从来不会去打扰别人。但是他大多时候，喝酒只是为了助眠。

以前在家喝酒，也就用用音响连着手机的蓝牙听，听的都是后摇之类的曲风。

后摇，仿佛是专门为一个人喝酒而生的音乐，纯摇滚乐器演奏，偶尔有人声采样。在酒精的作用下会致幻，仿佛沦陷在一片迷雾中不敢动弹，身体变得很轻，如果关了灯，就能舒服地睡过去。

这也是齐光第一次和别人在这种氛围下喝酒，没想到这种体验居然不算糟糕。

还有点意外的好。

叶星的眼皮已经开始招架不住，他听着齐光在沙发上轻轻唱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说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齐光的声音此刻变得格外好听，也格外温柔，有非常奏效的催眠效果，叶星不再和眼皮做斗争，索性闭上了眼。

齐光发现叶星没有跟着哼了，伸出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居然睡着了。

齐光自己也有点晕乎乎的，趁着还有一丝清醒，关掉留声机，将叶星拖到了卧室的床上。

然后自己也躺了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

叶星是被渴醒的，他梦见自己在沙漠里面骑自行车找水，但是怎么都骑不动，他急得想哭，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睁开眼的时候，他借着隐约的光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还在梦里？？

到底有几层梦啊！

脑袋还这么疼，靠！

叶星揉着太阳穴，突然感觉手肘抵到了个东西。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

卧槽，有个人！！

叶星吓得几乎要跳起来，睡意一扫而光。

这不是梦！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旁边睡着的人是齐光。

眼前的人睡得特别安稳，胸口缓缓起伏，仿佛还能听见呼吸声。

叶星悄悄走出房间，先去厕所尿了个尿，再去厨房接了点水，一口就喝完了一大杯。

这一刻，昨晚发生的事全都清晰浮现在了脑海中，两个人撑得跟猪一样，醉的跟狗一样，还对酒当歌，就差一起跳个桑巴了。

太傻逼了。

叶星去客厅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一刻。几十条未读消息和几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周添的。

叶星叹了一口气，要是身边有个人看到，怕是要怀疑周添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不对！是因为周添的自行车被自己骑跑了。

先不回消息吧，还没睡够呢。

叶星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陷入了沉思——所以现在是该回齐光房间继续睡？然后晚一点起床大家再同步体验一次尴尬？

叶星是一个非常怕尴尬的人，他为了避免尴尬做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事。

继续睡吧，到时候醒来谁比较尴尬还不一定呢。

叶星将手机调成静音，轻手轻脚回到了房间，又轻轻拉开被子钻了进去。齐光睡得很沉，丝毫没感觉到旁边走了个人又回来了。

但是叶星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睡眠，他习惯一个人睡，但凡旁边多个人，哪怕是他爹，他都会失眠。以前家里来亲戚，自己不得不跟大人挤一张床，他一晚上都没敢动弹，也几乎没有睡着，后来他宁愿自己睡沙发也不跟别人一起睡了。

还好旁边的人睡觉比较老实，如果对方敢把腿搭上来的话，叶星估计能躲到床底下去。

叶星就这么一动不动，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看着房间一点点亮起来，甚至开始有鸟叫。

他觉得自己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躺了一个世纪，内心有点崩溃。

也不知道这家伙会睡到几点，不会是要睡到十二点吧？！

叶星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不对！才八点？万一这家伙真睡到十二点怎么办啊……

叶星举着手机发呆，直到看到屏幕显示突然显示周添的名字，他轻轻起床走到客厅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靠你终于接电话了，我他妈还以为你买个菜被拐跑了！”周添情绪很激动。

叶星将声音调小了一点，轻声答道：“谢谢关心，爸爸一根汗毛都没掉。”

“你去哪了啊？电话不接，敲门也没人开。我都差点报警了。”周添松了一口气。

“真不是因为我把您自行车骑跑了吗？”叶星笑了笑。

“你这人有没有点良心了！”电话那头传来周添的咆哮，“我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安稳！再说了，就我那自行车，值得你跑路？怕是路费都不够抵的。”

叶星被他这“一晚上没睡安稳”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打了个冷颤。

电话那一头，周添继续将自己的啰嗦属性发挥到底：“不是，我说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啊？别转移话题！网吧通宵打游戏？不带上我你觉得你够意思吗！？”

叶星此时并不想花时间解释，他不置可否，“行，下次一定叫上你。”

“这就对了！你在哪呢？我现在去找你，我妈叫我送货呢，太远了，我得骑车去。”

“啊？”叶星想了想回答道，“我现在回去，你等我。”

挂了电话后，叶星看着如台风过境的客厅，叹了口气便开始收拾。

他将烤串剩的竹签和一罐罐啤酒瓶全部装进了垃圾袋里，用卫生纸将茶几的油渍也擦干净了，最后去卫生间用洗手液反复将手洗了好几遍。

经过齐光的卧室时，他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还睡得很沉，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被子里露出了个脑袋，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齐光本来脸就生得好看，太阳光打在他身上仿佛打上了一层滤镜，让人有点无法移开眼球。

叶星转身要走，犹豫了两秒又回到房间，将他蹬的被角掖了进去，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还顺手将垃圾带到了楼下扔掉。

离开的时候正看见帅小芸往这边走，很明显是来找齐光的。

叶星庆幸自己走得及时，赶紧偷摸骑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