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 第10章 第 10 章

“不认识。”

也许是刚经历过齐光被小混混跟踪事件，叶星格外警觉，他抢在周添之前作答。

然后将自行车头拐了个方向要走。

周添不理解他的意图，也没说话。

而身前的人并没有就此作罢，他往自行车头的方向挪动一步，挡在了叶星前面，虽然是请求回答，但是口气一点都不忍让，“抱歉，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齐光的朋友。”

叶星不耐烦地抬起头，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了齐光诧异而又惊喜的声音——

“许哥！”

齐光十岁之前没有离开过陈镇。

许哥是齐光的发小，比齐光大五岁，无父无母，跟着舅舅生活。舅舅也就比许哥大十岁而已，根本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一直没怎么管过他。

被放养长大的许哥成了陈镇出了名的不良少年，打架抽烟喝酒样样不落，甚至和老师打架被勒令退学，所有的小孩都被父母警告不准与许哥来往。

除了同样被放养的齐光。

不过虽然同样都是放养，齐光被外公宠着，从来没跟“不良少年”这四个字沾上边。

许哥特别能打架，很快就在陈镇混出了名头，许多混混都要让他三分，在众多不三不四的朋友里，齐光是他唯一一个不想带坏的朋友，他看齐光格外顺眼，虽然也带他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场子，但他从不让齐光抽烟喝酒。

当然，也许是因为齐光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学生小屁孩。

齐光知道臭名昭著的许哥并非传闻中那么混蛋，他一直将许哥当亲哥看待。

但是年少的友谊，特别是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分离就代表了失去联络。

齐光十岁离开了陈镇，回到了父母身边生活，之后便没了许哥的消息，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传言。

——许哥成了陈镇的混混头目，没人敢惹。

——许哥的舅舅去世了。

之后的这几年齐光也经历了太多事情，当他再孤身回到这个小镇的时候，他早就觉得自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他不再关心别人，也不再结交朋友，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劲儿。

也许许哥也不认识自己了罢。

但是当他看见校门口伫立在叶星和周添对面的身影时，他毫不思索就叫出了久违的名字。

许哥将齐光带到了一个正在装修的酒吧，工人在门口吃饭，他在里面找了张干净的桌子，抽了两把椅子过来，示意齐光坐下。

“八年没见，你变化正大。”许哥坐在齐光对面，认真打量着他，“狗崽子，回来了也不来找我，是不是想挨揍！”

“这事还怪你，”齐光笑了一笑，“谁能料到当年的打遍陈镇无敌手的小许哥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当年穿着人字拖梳着飞机头的许哥，和现在一身休闲清爽的许哥，确实不能同日而语了。要是他再加一件西服，齐光毫不怀疑对方就要讲名片递过来了。

“少给自己找借口，”许哥将甩在自己头上的锅迅速丢了回去，“去了一趟大城市觉得跟许哥玩丢人了是吧？亏我当年这么护着你，原来是养了条白眼狼！”

他们从小说话就爱嘴上逞能，虽然数年没见，但许哥丝毫没有要跟他客气寒暄的意思。

齐光求饶道，“许哥你可放过我吧，我可不像你四通八达，还能找到我的学校。”

“那是，只要你在陈镇，有什么我能不知道的。”许哥故作得意的姿态。

齐光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你都能打听到我学校……”

许哥知道齐光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许哥看着齐光，“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不问。”

听说齐光的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

听说齐光的外公得知女儿的死讯一病不起，后来也走了。

当许哥听到这些的时候，又希望此齐光非彼齐光。

而现在齐光就在自己面前，年少的脸上有着不合年龄的成熟样子，虽然也和过去一样笑着，却总在笑容淡去之后眼角闪过别的东西。

多么像当年的自己。

当年，许哥的舅舅过世后，许哥作为唯一的后辈继承了他舅舅并不多的财产，之后他不再乐意混吃等死，开了一家KTV，在一帮兄弟的帮助下，KTV也渐有起色。到如今，大家虽不跟着许哥混了，但都还乐意叫他一声哥，有些关系好的直接跟着许哥打理KTV，称呼也从“大哥”变成了“老板”。

前几日有几个小混混来到自己的场子玩，许哥正好没事也跟着一块儿喝酒，没想到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混混提到了白天跟齐光干架的事，还嚷嚷着要报复回去。

许哥听到齐光的名字，一路追问下去，问到了学校和具体班级，之后派自己手下的人去打听。

越打听越是跟记忆中的小跟班可以联系起来。许哥很开心齐光回来了，但是越打听，也越心疼现在的齐光。

“没什么愿不愿意说的，你听到的都是事实。”

齐光掏出烟，分给了许哥一根。

许哥接过烟没有说话，默默点上。他看齐光掏半天没掏出打火机，把自己的打火机丢给了他。

“缺钱跟我说。”

“许哥！”齐光一脸大可不必的表情。

“又不是要包养你，”许哥吸了一口烟，“想得倒挺美！”

齐光看着许哥等他继续说。

“看到这家酒吧没，在装修，下个月能开业了，我正愁没有信得过的人手，你就从天而降了。当然，你读你的书，空了来帮忙就行，你要有在别的地方打工，都给我辞了，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话说完，许哥觉得好像没有表诉好，听着像是变相施舍，又接着补充道，“你许哥不会白花钱，酒吧刚起步，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而且，楼上的KTV也是我的，两边你都得给我照顾着，听到没？”

“许哥，”齐光深呼一口气，微笑地看着对方说，“谢谢你。”

许哥站起来敲了一下齐光的脑袋，“这三个字我只想听这一次，下次再跟我提，敲爆你的头。”

“好的许哥，下次我要再说，你敲爆我的脑袋去放烟花！”

这时，齐光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仿佛在配合他说的放烟花。

许哥笑话齐光的肚子跟小时候一样不安分，然后拿出手机点了外卖。这时施工的人也吃完了饭进来继续工作，许哥嫌吵，带齐光到了门口。

店门口很热闹，不得不说许哥的店地理位置好，在陈镇的商业中心，虽然陈镇的商业中心没什么牛逼的，但是酒吧这种时髦玩意儿，在陈镇还算稀有物种，难得有几家，还开得特别偏，男生还好，女生都不愿意去，没有妹子的酒吧自然也不吸引男生了。

这家酒吧开起来，必定要成为装逼青少年和狩猎小混混们鱼龙混杂的聚集地。

许哥示意齐光抬头看招牌。

“招牌是空的？”齐光看着空荡荡的店门问道。

“嗯，”许哥扭了扭脖子，视线没有离开招牌的方向，“我一直没想好取什么名，都拖到快要完工了，还没主意，大概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你读书多，你给想个。”

“啊？”齐光仿佛遇到了难题，“你要我给小猫小狗取名字还成，酒吧应该叫啥名，我还真没什么概念。”

如果要显得逼格高一点，就取个英文名，但是陈镇这人均的文化水平，要是取个英文名，怕是客流量要因为客人找不到地方而大大降低了。取个文艺的名儿吧，娘里吧唧的也不符合老板气质。

齐光作为一个起名废，认真思索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

“不需要太复杂，好记就行了。”许哥提醒道。

“行吧，我回去想想。”

许哥和齐光互换了手机号码，外卖不一会儿就到了。

里面正在装修，尘埃飞扬无法入座。

俩人干脆坐在酒吧门前的马路牙子上吃外卖。

八年前，他们一群人天天到处厮混的时候，也经常随地找个马路牙子坐下就吃东西聊天，不在乎什么形象。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许哥一边吃饭一边细数齐光小时候干过的蠢事，聊自己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齐光在许哥面前也变得话多，俩人恨不得把错过对方生活的有趣的经历全部掏出来。

许哥突然想起什么，将齐光的袖子挽了上去。

一条长长的疤出现在齐光的手臂上，虽然伤口很浅，但是也很明显是新添的疤。

“害！许哥你干嘛？”齐光将袖子放下来。

许哥脸色沉了下来，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前几天场子里那个矮个子叫什么名字，你找人告诉他，别再打齐光的主意，否则我现在照样能卸他一条腿。”

叶星依然被周添拉去家里吃饭，他本来是想自己随便在外面打发一点的，等周末放学早再去超市囤一点粮食。

而周添根本不给他下馆子的机会，把他拉回店铺。

叶星坐在饭桌前，已经没有第一次来蹭饭那么拘束了，小宝依然要坐在他旁边，他细心地帮小宝穿好围兜，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小宝拉着叶星的袖子说道，“叶哥哥，你以后每天都跟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叶星轻轻弹了下小宝的脑门，“不好，小心叶哥哥把你的饭吃了，你就没有东西吃了。”

“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嘛。”沈大娘端着菜走出来，“以后尽管来。”

周添一脸生无可恋，“我又多余了。”

吃饭的时候，周添想起放学时候的事，随口问叶星，“今天你干嘛说你不认识齐光啊？”

“怕有人找他麻烦。”叶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啊？有人找齐光麻烦吗？”周添抬起了头。

叶星闭上了眼，心里骂道自己，话怎么这么多。

沈大娘听到齐光的名字，插嘴道，“你们在说你班上那个齐光吗？哎，这个苦命的小孩，以前他外公还经常在我这定做衣服……”

周添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她。

周大娘没继续说下去，转头开始给小宝喂饭。

“没事，”叶星说道，“他们家的事我懂。”

周添凑近叶星，小声问：“齐光跟你说的？”

“昂。”叶星一边吃饭一边吭了一声。

周添往叶星这边挪了挪，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他爸害死了他妈，是真的吗？”

叶星差点喷饭。

“啊？？？”

他放下筷子，喝了口水，“这什么啊？”

“大家都这么传，没人敢问啊，我只是想关心关心同桌而已。不过看来，你知道的并不比我的多，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叶星还真不知道周添说的这档子事，那天齐光说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了，叶星也只是以为家里人意外去世了什么的，根本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不过周添作为齐光的同桌这么久，齐光都没跟他提过家里的事，说明他也许真的不太乐意讲。

至于跟刚认识没多久的自己……

齐光看起来不像是毫无防备的人。

一定是因为那天喝多了。

叶星心里滋味有点复杂，不知道是来自于对齐光的心疼，还是来自于对传言的震惊。他回答道，“齐光什么都没跟我说，你也别到处瞎打听了。”

情商低如周添，终于懂事了一回，没有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