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陆郁雾一直都在厨房与智性探讨有关菜品的事宜。智性如智音一样聪慧,在她指点时能提出疑惑之处,她都一一细心解答。
作为寒山寺的火头僧,智性的厨艺无可挑剔,只是在烹饪技巧和菜品花样上稍显单一。然而,经过一些调整后,前来品尝素斋的香客明显增多,甚至连之前打算买零食的小孩也被素斋所吸引。
寒山寺的客人中,虽有不少是姑苏人士,但寺庙供奉的和合二仙使得许多游客专门前来求姻缘。天南地北的游客,陆郁雾也指导他们如何才能留下这些游客品尝素斋。
又是一天,陆郁雾将写好的手札交给智性。这本手札她只有一本,不管是送给智音的还是送给智性的,都是誊录本。誊录本和她自己所使用的手札本不相同,她所使用的手札里面还包含了素斋的做法,而誊录本则只有素斋的内容。为了方便智性使用,她还画上了一些有意思的插图,因为担心智性不识字。
“多谢陆娘子。”智性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感激,“这本手札以后将由我继续书写。”
陆郁雾听着智性的话点点头,“每个月上新我都会托智音师兄给你送来,到时候你就记在上面即可。若是这本写完,就自己找个东西继续摘录。凭借住持和慧觉禅师的关系,未来很长时间我们应该都会有联系。”
智性看着她腼腆地点了点头。
“听住持说,后日师伯会带着你们一起回滁州,陆娘子已经教了方法,不如明日陆娘子就去姑苏城好好玩一玩,这样也算是对这次行程有了交代。”
“我也正有此意。”陆郁雾看了一眼智性,笑道:“我给爹娘姐姐们买些特产回去,也不枉走一趟。”
和智性寒暄几句后,陆郁雾回到了禅房。这几天她一直在寺庙帮忙,等到时候他将跟着王家人一起回滁州。
回到禅房就听见王大叔和王大婶在说着关于杀手一事,被他们抓来的那人在经过这几日的“水滴事件”已经在私底下承认是受怀嵩楼和张庖子雇佣。
根据他所言,是怀嵩楼的东家和掌柜想要让她死在前往姑苏途中,而提出这个法子的人正是张庖子。
自从被怀嵩楼解雇后,张庖子心怀怨恨,虽然不敢对怀嵩楼下手,但他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琅琊食肆身上。他深知陆郁雾是琅琊食肆发家的关键,所以打心底觉得只要将她除掉,怀嵩楼就能高枕无忧。
亡命之徒可能会果敢无畏、不顾一切,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同样也会被出卖。
“陆娘子,到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给赵太守,让他评评理。”王大娘想也不想的开口,“这些年你们对怀嵩楼已经仁至义尽,却没有想到他们变本加厉,竟然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想要置你于死地。”她的脸上带着愤愤不平。
“大婶莫要着急。”陆郁雾看着她眉眼间染上笑意,“怀嵩楼最初没有把爹爹所开的陆二酒楼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他知道爹爹的手艺已经无法有所精进,却没有想到又突然横空冒出一个我抢了他们的客源。”
“当年爹爹靠着和慧觉禅师的关系,在开化禅寺担任火头僧,也因此发家致富,但怀嵩楼身为滁州第一楼又怎能忍受,就像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因为缺少人证物证最后不了了之,但谁又知道是否和怀嵩楼有关系呢?”
陆郁雾将目光落在王大婶身上,“但这次不同,我们可以将人证留下,你们一家和智仙住持都是重要的人证,这一次怀嵩楼肯定无法逍遥快活。”
也许在这个时候有很多贪官污吏,但庆幸的是来滁州的这几位太守都是刚正不阿的性格,赵太守如此,如今即将抵滁的欧公更是如此。
赵太守虽然和他们往来不多,但偶尔能从杜彬口中得知,赵太守对他们琅琊食肆也颇有赞赏,她也曾拜托杜彬私底下给赵太守送过几次美食佳肴,但对于他们的盛情邀请,赵太守除了在盛大的场合会出席之外,基本上不愿意打扰老百姓的自得其乐的生活。
前有王禹偁,中间有赵太守,新上任的这位太守却是一个性格奔放豪爽之人,在历经半年多沉郁苦闷,在与智仙相识后、成为一位与民同乐的“醉翁”。
“待我们回滁后,新上任的太守差不多也要到了。”陆郁雾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人,“这一位太守定然也与赵太守一般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新太守?”王郎君站在一边疑惑地开口,“陆小娘子如何得知?”
“杜官人说的,我来姑苏那日,他与我商议如何欢迎欧公。”陆郁雾大大方方地开口。
滁城百姓皆知琅琊食肆,皆知食肆内出了一位陆小娘子,厨艺一绝,刀工一绝,每每雕刻的东西栩栩如生。
“这滁州若是少了赵太守行,若是少了陆小娘子那滁城百姓可就吃不到好吃的佳肴了。”王大婶看着陆郁雾揶揄着开口,“就是我家这儿子配不上你,不然我都想要你当我媳妇。”
“娘,你乱说什么呢!我就拿陆小娘子当个妹子。”王郎君看着陆郁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陆小娘子,你莫要听我娘瞎说。”
陆郁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我知道大娘乃是好意,我与旁的娘子不同,哪里是我王郎君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王郎君。”
“还是陆小娘子会说话,我听得心里都乐开了花。”王大婶说着眉眼间就染上笑意,“我们家儿子,我心里门清得很,哪里配得上陆小娘子。”
陆郁雾听着王大娘的话,眉眼间染上些许笑意,正欲开口就听见王郎君的声音响起,“陆小娘子,听说寒山寺供奉的乃是和合二仙,你可要去求个姻缘,卖你个人情到时候说不定还是有住持亲自给你解签呢。”
王郎君的话让陆郁雾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我为寺庙改善伙食,不看僧面看佛面,住持也要为我解签。”
和王郎君寒暄几句后,陆郁雾就转身向佛堂走去,如今她在寒山寺也算是人人识得,见到她的小沙弥也会腼腆地和她打招呼。
她抵达时就看见有想要求姻缘的姑娘都在那里,就连解签的和尚那里也站着不少人。
“陆娘子也要求得和合二仙。”
听着熟悉的声音,陆郁雾转头望去正好对上住持的那双眼角含笑的眼睛,他穿着袈裟,却有几分老顽童的味道。
“听说寒山寺求姻缘最是灵,故而想要一试。”陆郁雾看着住持大大方方地开口,“若是求了签文,不知住持是否能帮忙解签。”
“那是当然。”住持看着他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来来来,我带你去求签,到时候现场就解签。”
陆郁雾看着住持的脸上的表情,在上一位信女结束后,拿起放在一边的签筒摇了起来。
落出来的第一根竹签,陆郁雾把签递到住持手中正欲开口就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根不算,再求一根。”
连续听到三遍这样的话,陆郁雾站起来看着住持面色无奈,“想来定然是签文不好,住持才有此反应,但婚姻一事又岂能强求呢?”
她也不给住持开口说话的机会,只继续笑道,“不知住持能够将签文告知,也好让我明白缘由。”
察觉到住持略显为难的目光,她继续开口,“住持,我之前曾说过‘尽人事以待天命’。”
住持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签文递到她的面前来。
第一个签文是:①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第二个签文是:②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第三个签文是:③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三个签文中最显眼的标志就只有三个字:下下签。
陆郁雾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住持的声音响起,“陆娘子,那个……其实它。”
察觉到住持的为难之处,陆郁雾见此赶紧开口,“住持,不如我们去走一走吧,正好也聆听住持的教诲,也算是和住持结下这份善缘。”
“好好好!”住持说着就带着她离开正殿。
她跟在住持的身后,欣赏着寒山寺内的景色,虽说和后世的大不相同,却仍是保留了现在的特色。
她去过很多寺庙,琅琊寺、寒山寺、慈恩寺等等,但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景,就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遇见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
许是住持担心她沉迷在签文的情绪中,只听见他的声音传来,“陆娘子不必介怀。”
“住持也不必介怀。”她看着住持眉眼间洋溢着笑意,“婚姻本就如水中月镜中花,可遇不可求,正如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陆娘子所言极是。”住持赞同道,“后日你们启程回滁,明日不如去姑苏城好好玩一下,也算了却心愿。”
“当然,我准备去买一些东西带回去给爹娘和姐姐他们。”陆郁雾眉眼间仍是带着些许笑意。
和住持寒暄几句后,她就准备出寺准备前去购买当地的特产,也欣赏一下姑苏的夜景。
上次和苏三郎出来游玩时,因为目的不纯也没有欣赏到姑苏的夜景,如今恰好有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住持回到禅房时就看见慧觉禅师和智仙二人在对弈,智仙所执白子略占上风,黑子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回天乏术。
“师兄啊,我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事。”住持坐下来叹口气,“也难怪你总是叮嘱我,不要太过于放肆,结果这下好了……”
慧觉禅师落下手中黑子后,胜负已分,他将棋子收回棋笥,将目光落在住持身上,“发生何事?以至于如此愁眉不展?”
“陆娘子去求了姻缘。”住持看了一眼慧觉禅师再次叹口气。
“此乃好事,缘何你又如此叹气?”
“陆娘子以后定然遇人不淑啊!”住持看着慧觉禅师摇摇头,他将签文递到慧觉禅师面前。
“这三个都是下下签,结果陆娘子反过来安慰我,你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住持看了一眼身侧的慧觉禅师。
“你看这第一句,表示陆娘子会早逝,可如今陆娘子尚未及笄,这早逝却又是从何说起,你看这第二句说明二人分隔两地,这相爱之人如何又能分隔两地,这第三句……”剩下的话住持没有说出口。
“陆小娘子有何表现?”慧觉禅师将目光落在住持身上,“能否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
“师兄,你难道忘了吗?她昨日才说过有心上人,你今天这个签文不是在表示,她以后不会和心上人在一起吗。”住持想也不想地反驳。
“就算陆娘子真的难过,又怎么会叫我们看出来,所以我觉得还是有些冒犯了,这些都是明晃晃在告诉他,求而不得。”
坐在一边的智仙神色淡然地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陆郁雾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海底月是天上月。
他尚未回过神就听见住持的声音响起,“智仙师侄,你与陆娘子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你可知她的心上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良久。
他微微摇头,回应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是郁雾小友,想来定然也是有心上人的。“”
①出自:李商隐《锦瑟》
②出自:柳永《婆罗门令》
③出自:张泌《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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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抽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