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里面请。”
“有劳。”
姜图南早上刚喝完药就收到太皇太后的口谕,让她进宫参加宴会。
皇宫里面她还算熟悉,毕竟自幼是在这长大的。往东面拐了几个曲廊,便见得“太和宫”三个金晃晃的匾字。
太和宫中已然坐下几位公主王孙,但姜图南与他们不熟识,便只屈身福了福身,且算打个招呼,随即就坐在末尾的垫上,端起一杯热茶暖暖手。
不多时,一位衣衫华贵的老妇人从殿后走来,四面围着数位贵女,言笑晏晏。
“参见太皇太后!”
这位就是当今北朝的太皇太后赫氏,皇帝的祖母,姜图南的曾祖母。
“孩子们都来了?坐坐坐,家宴而已,不要拘着。”太皇太后慈眉善目,笑吟吟地坐下来,招宫人们继续上茶食。
太皇太后往底下看了一转,侧首问:“哎,澄儿和楚夷,还没到呢?”
“回禀太皇太后,陛下和太师在前朝议事,随后就到。”宫人应道。
“行吧,他们事情多,孩子们先乐着。”太皇太后年岁已大,行事随意,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姜图南坐在最末了,也不同谁说话,从果盘里取出几枚荔枝剥来吃。这东西在北朝不常见,她也没吃过几回,不免有些嘴馋。
其实说来,她不过是一个被抛掷在冷宫的孤儿,对于南北战争的体悟并不深刻,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去南方看一看。
想着,便忆起昨日与斥澹的对话。
是了,她总归是要走的,不论生死,她都不该继续流连此地,可李楚夷如今突然回来,她出走的难度大大增高。
头疼。
她摇摇头,逼自己少想这些事情。
“陛下驾到!”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参见陛下!参见太师!”
滚滚黑袍从姜图南眼底滑过,她只听得一声朗笑:“起来吧,皇奶奶的家宴,就不要多礼了!”
“谢陛下!”
众人坐定,姜图南微微侧首,正看见皇帝挥袖坐在太皇太后身侧,而李楚夷则是背对着她,立在厅中。
“臣拜见太皇太后。”李楚夷拱手道。
姜图南身边的女眷不免满眼欣喜地看向李楚夷,袖子都遮不住扬起的嘴角。
姜图南瞧着李楚夷的背影,今日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头发用玉簪束在头顶,确有几分玉山之姿。
若看形容,李楚夷确是皇都数一数二的佳公子。
姜图南不免联想到昨夜的沈宓姑娘,莫名觉得二人甚是相配,但随即又打住了这个想法:沈姐姐那样的温柔佳人,大抵不会喜欢李楚夷这样脾气古怪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在她左思右想的这点时间,东面落座的李楚夷已将她的脸扫视了几转,见她神情跳跃,精神仿佛很好,半点没有为昨晚之事有所忧心的模样。
觥筹交错,歌舞相继,皇帝和李楚夷都陪着太皇太后谈笑,老人家很高兴,连连赏赐许多东西给李楚夷,忽得又问道:“你家那个图南丫头,怎么没见到?翠娘,我记得是请了那孩子的吧?”
姜图南猛地听到自己名字,浑身一哆嗦,她忙忙放下筷子,擦擦嘴角走到厅中。
“图南拜见太皇太后。”她俯身跪拜。
“太皇太后,您看,这就是图南郡主。”翠娘迎道。
太皇太后倾身望了望,“哎呦,丫头都这么大了,来,到曾祖母这里来。”
姜图南起身说是,正对上李楚夷的视线,她心一咯噔,忙移开视线上台去。
太皇太后捉住姜图南的手,“丫头多大了?”
姜图南低首应道:“十七。”
“都十七了,时间真是快呀,好孩子,可有心仪之人啊?要出阁了吧?”
姜图南头脑发懵,背上都开始发凉,愣了半晌刚要应答,台下李楚夷忽得发话:“太皇太后,图南年纪还小,先不急。”
“不急?你们都不急,奶奶急啊!”太皇太后嗔怒道,“楚夷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如今还没个妻室,还有皇帝,都登基三年了,连个皇后也没有,这像什么样子?北朝君臣,就没你们这样的!”
皇帝本只是看个热闹,不料战火竟延烧到自己身上,两手一推:“哎,奶奶说归说,别提后宫的事啊!”
“怎么不能提?你爷爷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连半个崽子也没有,像什么话?”太皇太后手一挥,“我老婆子也没几年了,还想多抱个孙子,皇帝,今年必须把皇后立了!”
“哎!不是,这皇后怎能说立就立,奶奶你这不捣乱嘛……”
祖孙二人当着姜图南面争执起来,闹得她不敢乱动,十分紧张。
突然手腕被人捉住,她回首一看,对上李楚夷的脸,他拉着她往旁边走:“过来坐着。”
姜图南松一口气,对皇帝和太皇太后弓了弓身,随他坐到东面。
歌舞换了一批继续,众人如常用饭。
姜图南坐在李楚夷身侧真是难安,扣着汤勺埋头喝汤。
“刘太医怎样说?”李楚夷半垂眼眸,调动桌上茶杯。
姜图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太医”何许人也:“……太医说是幼时落下的旧疾,没有大碍,已经开药喝了。”
李楚夷低头看一眼她,袖中的手悄悄抓住她的手腕,惊得姜图南一咳嗽。
“别动,我诊诊脉。”他正色道。
姜图南怀疑地看向他:“太师还会诊脉?”
她的手腕温润似玉,李楚夷顺着纤细指骨滑动,手心托住她的手,唯有食指中指搭在腕上:“跟沈大夫学了一点。”
“哦,对了,沈姐姐人呢,我见她不在府中。”姜图南问道。
李楚夷抬眼瞧她:“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漂亮姐姐谁不爱呢?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她挤出笑容看着李楚夷道:“太师身上有伤,自然得有大夫贴身关照才是。”
李楚夷指腹在她腕上婆娑着:“嗯,以后你晚上过来给我上药。”
“啊?我又不会医术。”天天见他还了得?姜图南小声抗|议。
“上药而已,又不劳你开药。”李楚夷斜睨着她,看见她眼角小小的红痣。
“那……偌大一个皇都,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会上药的人吗?”她发觉李楚夷真是越来越刻薄了,这么点事也要麻烦自己。
“我受伤之事,不宜宣扬。”他一本正经道。
姜图南想起他背上那狰狞恐怖的伤口,心里有几分后怕,又想起昨晚之事,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那,那我……我昨晚有没有压到伤口?”
她这样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的关切,李楚夷十分受用,他放开她的手,兀自端了杯水饮下,应道:“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姜图南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歪头看向他,“那你不要把昨夜的事跟别人讲,好不好?”
李楚夷挑眉道:“昨夜什么事?”
“就是……”姜图南气恼地坐直起来,“太师不记得最好!”
李楚夷心满意足地看向她,将盛好的汤递去,“喝点汤,别噎了。”
姜图南不理会他,接也不接。
“沈大夫家中有事先回江北了,过几日回来,我让她替你好好看看病。”李楚夷也不气恼,反而含笑把汤放下,认真地跟她解释。
然而姜图南只是身体僵硬: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还要看病?我快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