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 第5章 闭关

“照理说，我不该这么想我的救命恩人。”徐娘子眉头紧锁，“可是，我总觉得那道人行为古怪，倒像是……”

唐雪名接道：“像是有所图，是么？”

“对！”徐娘子思索着，“只是我见识短浅，实在想不出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贪求的。”

“待到伤好，那道人便送了我们下山，并道我儿先天不足，需得时时佩戴这护身符，否则必遭外邪侵害，不过这护身符法力有限，若是有一天化作灰烬，那便证明这法力已耗尽，要我们及时带着阿福找他。”

听到此处，唐雪名有些猜测，但却并不着急，而是转而问道：“不知徐娘子所言，令郎近日的异状是？”

徐娘子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幽幽叹道：“阿福自佩戴这护身符以来，一开始还好，这两年却颇有些奇怪。一是变得嗜睡了，常常一日要睡上七八个时辰，二是偶尔神情恍惚，忘了今夕何夕，竟似民间的失魂症一般……”

“这就对了。”唐雪名将那从徐小郎君处得到的符箓交还给她，“因为这张符箓的名字，就是‘散魂符’！”

“散魂符……”徐娘子将这几字在唇间反复咀嚼，突然大惊失色，“那岂不是说，这老道的目的，是、是散去我儿的魂魄！”她虽未修过道，但这“散魂”二字却颇好理解。

唐雪名颔首，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徐娘子疑惑道：“我一家与他素昧平生，这老道为何无端害我孩儿性命？若只是为此，当初又何必救我们一家？”

唐雪名若有所思，道：“我虽不知那老道打算，却可以凭空猜测几分。这符箓灵力低弱，画得也不大精湛，那老道画下此符时，至多练气四层修为……嗯，你不晓得这个也不要紧，只消知道此符对他而言也是不易获取，更何况，用此符消散魂魄并不容易，以令郎的魂魄强度来看，至少也要**年功夫。那老道既然选择了更麻烦的手段来消散魂魄，而非直接杀了他，我猜测，应是为了保留一具完整的尸身罢！”

“娘子可曾看过神鬼异志？常有鬼怪为了还阳，吸食生人魂魄，而后强占其身躯。我猜测应是一样的道理，那老道大概阳寿将近，便想要图谋令郎这一具大好身躯！”

“这、这！”徐娘子拿着那散魂符，有些手足无措，突然恨声道：“若是我撕了它，是否可救我儿性命？”

唐雪名摇摇头：“那老道敢放你们回来，必定是在令郎身上做了手脚，你若撕了它，那老道有所感应，倘若本人亲至，令郎只怕更是危险。”

徐娘子又急又气，径直跪地，哽咽道：“郎君法力高深，还请郎君救我孩儿性命。”

唐雪名沉吟道：“若要救令郎性命，便只有一个办法了。”她眼中略过一丝冷光，“那就是——杀了那老道！”

徐娘子闻言吃了一惊，又听她道：“只是得再等等，再等上数月，这样我把握大些。”

徐娘子听她话语中也不甚有把握，不由得有些担心，但为了儿子的性命，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心念交转之下，终是选择对她行了个大礼：“郎君与我一家无亲无故，却有如此高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郎君若有吩咐，我夫妇哪怕舍了这身贱命也使得。”

唐雪名扶起她：“徐娘子不必多礼，如今许多话亦是言之过早，不妨坐下与我好好筹谋此事。”

待到二人出来之时，徐娘子眼眶红红，仍有哭过的痕迹，但神色却已镇定下来。

唐雪名倒是面色如常，只在面对徐掌柜时对他颔首示意，便径自往大堂走去。

她这边不必多言，一切自有徐娘子与他解释。

走进大堂，就见唐宁正双手撑脸，跟那一桌吃食做眼神厮杀，徐小郎君也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她有些讶异，先前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只觉是馋的不行，便想叫他先吃，却没想到竟能在这静静地等着她。

唐雪名回到座下，轻拍他头，温声道：“等久了罢？菜都凉了，只能凑合吃了。”徐氏夫妇此时约莫也没有心情帮他们热菜。

又对徐小郎君道，“你阿父阿母正忙碌着，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唐宁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捉起筷子。徐小郎君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唐雪名也不勉强，自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吃罢晚饭，她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就盘坐到了塌上。

她答应帮助徐娘子一家，并不是一时兴起。

首先，她对修道之事的了解，仅限于那份功法和符箓传承，可谓知之甚少。

古人云，纸上得来终觉浅。传承只是引她入了道途，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她需要有更多的了解和实践，所以她必须要与那老道接触一番。

另一方面，她对徐氏一家也有好感，尤其是徐娘子，她如今手下无人，若能将其收为己用，想必对这一路也能有些帮助。

帝王之道，驭下之术，携威迫之为下策，以利诱之为中策，以恩施之方是上策。

最后，她对此事的把握是她实施计划的前提。

那老道绘制此符时才练气四层修为，且此符制作拙劣，可知此人并未获得什么好的传承。兼之猜测他阳寿将近，为了坚持到更换身躯，不定费了多大的心力，这些年修为必定难有进益。而她进入练气三层已有一段日子，数月时间足够她进入练气四层，并且熟悉一些对敌手段了。

只是原本的计划要更改了，暂时无法离开，客栈又人多眼杂，她没忘记自己身后还有追兵，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安心修行才是。

不过此事不必她费心了，她交给徐娘子一小锭令牌熔成的金子，相信她能会办好此事。

唐雪名不再多想，沉下心思，功法运转中，周边灵气丝丝入体，体内灵力微不可察地增加着。

这一修炼就是一夜的功夫，等唐雪名收功，已至卯时，天色还未亮。她轻吐一口气，眉眼间有些疲倦。

炼气期的修道人，还没办法以修炼代替睡眠，她近两日只在马车上浅眠了两三个时辰，绕是精力远胜常人，也有些疲乏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她也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换了平躺的姿势，轻轻阖眼休息。

等唐雪名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街上人潮涌动着，客栈却极其安静。

不出所料的话，客栈今天应当闭门谢客。

她洗漱后，重新梳了发髻，又对着铜镜细细地补上妆粉，确保自己和昨日看起来一样，这才满意罢手。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她打开房门，便看到了徐娘子，她神情如常，看来已经缓过劲来，朝她行了一礼，轻声道：“郎君交代之事已办妥了。”

唐雪名毫不意外，冲她颔首示意，徐娘子便替她拿起行李，二人向外走去。

徐掌柜与唐宁早已等候在外，依旧是由唐宁驾着青油篷布的小车，徐氏夫妇则另有一辆客栈专程送货的宽敞马车，一行人沿着青石大道往镇外驶去。

徐娘子找的地方是一处无人的道观，位于城北一处山林中，位置倒是隐蔽的很，山下不远有个不大的小山村，可以方便换取食水。

道观荒废已久，外面杂草丛生，里面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徐娘子领着二人将道观里外收拾了一番，才叫唐雪名进来。

出于敬意，原本供奉三清道祖的大殿倒是没动，只是把灰尘杂物扫去了，又擦了桌椅板凳，看起来干净了些许。

道观不大，穿过律堂，走过一段空旷的院落，便到了曾经道士们居住的静室。

静室被收拾得很干净，铺上了新买的被褥，摆上了一应用具，倒有些“家”的感觉了。

唐雪名满意地点点头，回过身道：“徐娘子用心了。”

徐娘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仓促，只寻得这处破观。”

唐雪名摇摇头：“我一路行来，常常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如今能得一处容身之所，已是满足了。”

徐娘子闻言，不禁有些动容。她想到这位小郎君比自家孩儿也大不了几岁，却处事冷静，又有能力，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换来的。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唐雪名只一眼便看出了她内心所想，却不在意，只仔细嘱咐道：“你们回去后，便和平常一样开店，只是每半个月需来一趟，为我送些食水。需得注意的是，若有人来，查问关于我的事，就说我只在此住过一晚，一口咬定不知下落，他们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也不用急着来找我，若我半月之期不见你们，自然知晓发生了何事。”

徐娘子小心记下，见她再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带着丈夫原路回转。

唐雪名见他们离开，又将唐宁召来，吩咐道：“我这段时间需要闭关……唔，不理解也不要紧，总之，无事不必打扰我，也不必担心我。你先住左偏殿，食水给你放好了，还有几本书，你先看着，这段时间先好好学学中原文字，等我出关了要考察的，你可明白？”

见他似懂非懂的模样，唐雪名笑了笑，想拍他头，却发现自己个子不够，只得无奈地收回手来。

唐宁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便蹲了下来，小心地凑过头来。

唐雪名有些欣慰，拍了拍他的头，道：“唐宁真聪明，以后可以在四周转转，但不要走得太远，若是见到奇怪的人，便来我房门口。”

这句唐宁听懂了，认真地点点头。

一切交代完毕，唐雪名松了口气，将院落大门用门闩抵住，再一步一步走回静室。

从今日起，这座院落和静室就是她的闭关之所了，除了获取必要的食物和饮水，她不会再开门。

这次闭关，她势必要晋入练气四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