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剑 第54章 腊八

恰逢腊八，清宁宫内，太后翻阅经书，皇后也在一旁认真抄写，皇帝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安宁景象，二人专心至极，连有人进来也未察觉到。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皇帝突然出声，打破这份安宁，皇后落到纸上的笔墨一顿，墨迹晕开，这页注定用不成了。

皇后不动声色的把抄写好的经文压在上面，起身对皇帝行礼，“皇上金安。”

太后也道：“皇帝来了，坐。”一副随意的模样。

“今日腊八，儿臣来给母后请安。”皇帝说着落坐在方才皇后所坐的位置，而皇后则站在他身旁。

这时太后开口，“皇帝日理万机，心头还记挂本宫，本宫内心甚慰。”

“儿臣政务繁忙，前些时日未来请安，还望母后见谅。”

“国事要紧。”太后说着看了看窗前的香炉，又看向帝后二人，道：“难得佳节，膳房熬了粥，现下应该好了，不妨留下来用上一些。”

二人应是，谈佩贤便喊了淑华，叫淑华去安排。

不一会儿，宫人端了腊八粥来，皇后用了一口笑道：“母后这宫里的厨子果然名不虚传，同样的东西，您这儿做出来的，就是要可口一些。”

太后也笑着回她，“你若喜欢，时常过来便是，这腊八粥，也不是非得腊八才能用。”

“承母后厚爱，您若不嫌弃我，我恨不得天天来呢。”

二人笑着，一旁的皇帝心中却逐渐冷漠，这些日子，皇后时常往清宁宫来，又想起称病在家的谈佩骞，心中一动，他不希望这两个谈家的女人走得太近，想着，他又想到了太子，太子接触的政务越多，他就越是知晓太子的优秀，在朝中声望也越来越高，到此，皇帝心气越发不顺起来，他实在不想周旋了。

就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女官来寻皇后，她便顺势告辞了。

皇后一走，偌大的殿内只剩太后与皇帝，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就摆上各自的台面了，于是空气中只留有静谧。

淑华就是这时端着汤盅进来的，行了礼，把汤盅置于二人面前，便退了出去。

太后气定神闲的舀了一勺清汤喂入口中，皇帝却拿着汤匙搅了搅汤料，忽然说道：“父皇在时，每到秋冬雨雪天气，腿脚便疼痛难忍，太医说他腿寒，儿臣记得，母后常为父皇熬制乌头汤，父皇就这么一直喝着。”

“后来，父皇沉迷炼丹之术，时长打坐，彻夜不寐。”

“不知何时起，父皇竟开始吞服丹药，儿臣若未记错，那乌灵丹里，似乎也有乌头。”

“再后来，父皇受寒，夜咳之症一直未见好转，止咳丹也不顶用，母后又夜夜为父皇送去半夏汤。”

说到此处，皇帝话锋一转，“儿臣不懂医理，但儿臣身旁恰好有个略懂药理的修仪，母后这汤，儿臣往后，怕是不敢喝了。”说完，皇帝把汤匙放回盅里，直直看向太后。

太后也停下喝汤的动作，看向皇帝，说：“皇帝不喜欢，不喝便是，怎的还提起先皇来了，本宫知你与先皇父子情深，你若想了念了，下皇陵去拜拜就是。”

皇帝此时却笑得意味深长，他说：“民间采药人皆知，半夏乌头相生，二者皆不能取，只因它们相克成毒，母后饱读诗书，我观那架子上也放着药经，母后怎会不知如此浅显的药理呢？”

太后却道：“知或不知，又有何关系？这天下，总该还是姓傅。”

“是啊，太子如此优秀，朕甚是欣慰，只是不知母后夜半梦回时，记不记得父皇的龙颜。”

太后活到如今，怎会看不出皇帝的试探，“前朝之事，本宫不便知悉，皇帝觉得谁好，那便是谁的荣幸，至于先皇，夫妻一场，怎能轻易忘却，想必，皇后也不敢轻易忘了你去。”她烦得紧，皇后三天两头来打扰她，皇帝也是风声鹤唳，她现下只想敷衍。

“本宫乏了，皇帝若无要事，便也早些回吧。”

皇帝站起来，“太后好生歇息，朕先走了。”

殿内安静下来，太后轻垂着眼，却忽然笑了，乌头汤，半夏汤……名字都是人叫出来的罢了。

而这头，皇帝出了清宁宫，直接去了温池殿，正是那位略懂药理的谢修仪的住所，皇帝示意宫人不要出声，抬脚踏进偏殿，此时谢修仪正翻着医书，见皇帝来，她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皇帝走到她身前，向她伸手道：“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谢修仪低眉一笑，“陛下不让臣妾行礼是恩典，但礼不可废，臣妾不想养成习惯，往后出去得罪其他贵人。”

“得罪便得罪了，还有朕在。”如今谢修仪是这后宫中最得宠的主儿，更甚从前的宜妃，只因她在百国朝宴上救过皇帝，所以她说这话，皇帝都只当她是在调趣儿。

皇帝牵起谢修仪的手，“无趣的医书有甚好看，朕听你还未用膳，怎的，又忘记了？”

谢修仪顺从的跟着皇帝走到桌前，此时宫人正上好热菜，谢修仪先替皇帝盛了一碗汤，才道：“先前不曾察觉，现下臣妾确实有些饿了。”

皇帝不作他想的端起汤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替谢昭仪夹了两箸菜，板着脸道：“你时常看书入迷，若再这样，朕就收了你的书，把你宫内这些不知轻重的奴才送回教坊司，好好学学规矩再回来。”

谢昭仪却不怕他，笑着说道：“您才不会呢，臣妾知错了，您别拿走臣妾的书，也别罚他们了！”

皇帝板着的脸这才和缓，“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臣妾就知道皇上对臣妾最好了。”

“哈哈哈哈……嘶……”开怀的笑声戛然而止，傅长穹扶着额头抽气。

谢昭仪连忙从凳子上起来，站到皇帝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关切问道：“皇上！皇上，您又头痛了吗？我去唤医官！”

皇帝闭着眼睛，缓了一口气，阻止了她：“无碍，不用叫医官。”他这毛病，两三年了，近来越发频繁，叫医官也无用，只有在谢修仪这儿，她按着倒是舒坦些。

次日，皇帝又称病罢朝，百官踏着雪走进光和殿，雪迹还未干，又要折返了，今日，竟是连太子也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