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走,张克定便说:“她无论如何,都是天家血脉,你也不可太过苛责。”
谢明松失笑:“师兄想什么,就因为她是天家血脉,且有几分藏拙的聪慧。她一心想回宫中,却不明白宫中也非是她的天伦之地。”
张克定尝了口茶,笑说:“朝中有风声,太后娘娘明年寿辰,欲为宗室的未婚孩子们择妇择婿。”
谢明松想了片刻,皱眉问:“周家有适龄的小辈?”
“这是自然。”
赵幼澄听了这句,才悄声从廊檐下退出来。
前院的阿吉正在屋里练字,见她出来,问:“先生需要茶吗?”
他是山下农家的儿子,家贫无以养活,便被先生收在书斋里做小童,平日里练字习文,十分勤勉。
“不需要,我泡了茶就出来了。”
阿吉问:“那殿下怎么出来了?”
赵幼澄看着他乖巧天真的模样,心里觉得很愧疚,前世,他奉师命来寻她。最后大概也死在上京城里了。
前世,所有关心她的人,全都死在上京城里了。
所以她再也不喜欢上京城了。
“阿吉,算起来,你应该是我师弟了。”
阿吉一惊,立刻否认:“不是啊,我是先生的……怎能和小殿下比。”
赵幼澄见冬青进来了,这才起身说:“当然是了,只要跟着先生读书写字,那就是先生的学生。小师弟,我先走了。”
留下阿吉一脸呆滞的目送她出门去了。
冬青见她开心的笑问:“小殿下笑什么?”
“没事。觉得这里挺好的。”
冬青说:“殿下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赵幼澄问:“让冬葵不要忙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我也不需要了。”
明年她就要回京,她从前以为皇祖母终于想起她了。
谁能想到,是周家需要一个公主。因为如今陛下不是皇祖母所生,宫中已经有一个周妃了,不肯再纳周家女儿。
等回去后,冬葵已经回来了,冬葵比冬青大三岁,冬葵善武,管着她身边的武卫,她人在姑苏城也用不到什么武卫,冬葵便时常在外面走动。
冬葵见她回来就说:“殿下,我今日打听到,京中有人来了姑苏。”
赵幼澄猜,应该是按察使到了。
“我知道,你以后别去打听消息了。我需要一张弓,你帮我去寻一张好弓,价格不论。”
冬葵眼里有疑惑,但是没多问。
冬青问:“殿下要弓做什么?”
“送给阿吉,我准备让冬葵教教他。”
冬青惊得一动不动。
赵幼澄回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不一样了?”
冬青也说不上来,反正不爱和其他人接触,肯定是没变。但是又好像不一样了,她也具体讲不出来。
赵幼澄自嘲一笑,她当然是变了,有没有更聪明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再一头扎进上京城这滩浑水里了。
傅容下学回来,见父亲母亲在等他。
母亲见他回来,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傅容答:“多看了会儿书,母亲寻我什么事?”
静义公主看了眼驸马,这才说:“是为你妹妹的事。”
傅容叹气:“妹妹还年少任性,母亲要是执意现在为她择婿,不是好时机。”
静义公主:“你如今都这个年纪了,为着科考,硬是压着不成亲,总不能你妹妹也跟着你一直都不定亲。”
驸马面色不虞:“你妹妹年纪小,活泼烂漫一些,怎到你嘴里成了任性妄为。”
傅容不好和父亲争执,只好规劝:“妹妹性情跋扈,多次出言不逊,母亲管教多次都不以为意。她性情太好强,不是好事情,父亲……“
“好了……”
驸马一介武人,直接打断傅容,是他母亲的娘家来问话,这是亲上加亲的事情,他本就尚公主,住在公主府。
这次也是不想违背家中父母的意思。
静义公主却更愿意和儿子商量。
傅容见父亲不肯听,边说:“儿子听母亲安排就好。”
他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静义公主也说:“陛下为母后筹备明年的寿辰,要不,就等从京中归来再说。”
京中或许有合适的亲事。
傅容诧异问:“母亲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静义公主笑起来:“自然是,京中来的消息。”
她就是再不受宠,也是天家公主。
傅容从母亲园子里出来,直接就去寻赵幼澄,赵幼澄住在公主府后面的园子里,单独辟出来的园子很是宽阔,平日里也不走公主府的正门 。
他进去的时候,冬葵正要进去报,他免得惊动人,就没让冬葵进去,自己先进去了,赵幼澄正伏在桌上勾勒,她在画一只鹰,送给小师叔的礼物就和师伯一样吧。
这位小师叔,她前世根本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过她和裴蕴玉有这样的渊源,前世她和先生的关系都很淡,自然也不知道梦谭先生古稀之年还收了一个小弟子。
而这个小弟子,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封候拜将,建立了不世功勋。
傅容进门前冬青看到了他,问了声:“五少爷怎么来了?”
赵幼澄这才回头看他,。惊讶问:“五哥?”
傅容进门解释:“我路过这边,进来看看你。这几日的功课如何了?”
赵幼澄:“先生对我的功课没那么严厉,这几日师伯在,我……我听说明年皇祖母寿辰大贺,到时候姑姑肯定是要进京去的。”
傅容失笑:“我要和你说的也是这事。”
“五哥怎么知道的?”
“母亲刚说的,为了妹妹婚事,母亲的意思,是等从上京城回来再说。”
赵幼澄听了也明白。前世傅嘉宜就是在上京城定下的婚事,再没回姑苏城。
“这是应该的,到时候祝寿,大家都要去的。”
傅容听的异样,她没说‘回去’,而是说‘去’。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傅嘉宜的婚事,就开玩笑安慰他:“五哥不用担心,嘉宜性情直爽,不论亲事如何,有姑姑有你庇佑她。她都不会吃亏的。”
傅容性情敦厚:“你和她一样,都是我妹妹,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讲。”
赵幼澄笑起来:“那是当然。”
五哥当年曾为她屡次犯险。她再也舍不得身边的人为她背上骂名了。
“五哥帮我看看,这画是我送给小师叔的,先生的小师弟,我也是第一次见。”
傅容看了眼,阿鲤的画不在技巧,贵在灵动。
风雪压松,孤鹰盘踞,气势恢宏。
“很不错,只是你小师叔是何许人?”
“河东裴家的郎君,裴蕴玉。”
傅容惊讶问:“就是那个十六岁写出传世骈文的裴蕴玉?”
“是。”
傅容十分高兴:“那到时候我定要去拜访。”
能得他这样一个忠直雅正的读书人都推崇的人,可见裴蕴玉在书生中名声确实很不错。
“那到时候五哥和我一起去。”
傅容失笑:“那不妥当,等我递了拜帖再去不迟。”
赵幼澄握着笔笑起来:“那我一定要和师叔讲,我五哥是白鹭山书院头名学子,未来一定不会比他差。”
傅容忙阻止:“万万不可,怎能这样无理,裴蕴玉十六岁就能写出那等传世佳作,尚且谦逊不显,而我自夸自恋,徒增笑料。”
赵幼澄见他这么认真,“我开玩笑的,我也没见过小师叔。”
两人坐在那边闲聊,傅嘉宜听了父亲书房的女婢传话说父亲说起了她的亲事,追到静义公主处打听,结果静义公主不曾提起去上京贺寿的事情,直接否决了她关于亲事的事情。并教训她:“你年纪尚小,该读的书还尚未读过,这等事先不着急。”
傅嘉宜不敢违逆母亲,乖顺应声后退出来。
出了院子就有些生气,母亲不过不喜欢她,那赵阿鲤正在读书,母亲便也要她也勤学苦耕,她又不考状元,苦读有什么用。
半怒中和身边的春岚说:“你去看哥哥在不在。”
结果一炷香后,春岚回来报,傅容在赵幼澄处。
傅嘉宜这下又彻底生气了。
气冲冲进赵幼澄的园子里,门口有武卫守着,她就在外面闹脾气。
冬葵进去报了声,赵幼澄诧异:“让表妹进来。”
傅容也同样疑惑,两人还在讨论名画。
傅嘉宜进门就问:“哥哥夜伴三更,在郡主处,孤男寡女……”
“傅嘉宜,你想一想清楚,再说话,你觉得呢?”,赵幼澄盯着她慢条斯理问。
傅嘉宜任性但是并不厉害,被赵幼澄的气势压住了,嘟囔:“本来就是。”
傅容生气道:“论公,君臣有别,阿鲤是殿下。论私,自小长大的手足,我为兄长。你岂可这等龌龊心思!学海无涯,你就不能自省自省。”
傅嘉宜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哥哥向来是君子,赵幼澄虽然讨厌,但心情也纯正,只是心比天高,看不上姑苏城的所有东西。
赵幼澄见兄妹没事了,才说:“冬青奉茶。”
傅容已经起身了,直接说:“不必了,该说的事也说完了,我们这就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侧目看傅嘉宜,没好气说:“走吧,夜半三更,早些歇息。”
傅嘉宜被他说的干瞪眼,一句话讲不出来,只能跟着哥哥出门去了。
冬青送人出去后回来还好奇:“这表小姐,倒是很听五少爷的话。”
赵幼澄拿着笔蘸墨,挥笔写下: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
端详片刻才说:“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天真顽劣,生怕母亲和哥哥被人抢走了。”
冬青看她一眼再不好多话。
第二日,阿吉传话,先生让她带着前一日的茶。
大概是师伯喜欢陈皮红茶,她将所有的茶翻找出来,第二天带着礼物去书院。
等她进了院子,她接过冬葵手里的东西,也不见阿吉。
园子里也没有人,先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等她到书房门口才看到书房里有人,背对着她站着,身量挺拔,一身金色暗纹的云杉绿襕衫,正仰头在看墙上的字。
她暗暗想,这位该是小师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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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裴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