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小花园里栽种着一片杏花树,祁酌立在一颗杏树前,杏花落了满地。
周嘉从他身后绕过来,面上笑意浅淡,“恂真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已至暮春时节,杏花虽盛,却也将败。
祁酌轻轻摇头,“没想什么。”
见他手里还拿着一小壶酒,很自觉接过来一只酒杯,来到亭子里坐下。
周嘉为他斟上七分满,待他喝下后,才说道:“我今日也见着公主殿下了,说实话,你们看起来不太般配。”
这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祁酌又倒了一杯酒,目光落到友人身上,“般不般配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周嘉闭了嘴,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你今天应该也知道了,那绪小将军对公主殿下似乎有心意。”
祁酌抬眼,因为眉目深邃的原因,他面上不带笑时也有一丝严厉,但这分严厉却总是被极好的皮相冲淡,寻常与人交谈更多带给人一种如玉一般清润的感觉,不过大多时候,旁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嗯,”例如此时,他点了点头,淡声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有人倾慕也属正常。”
周嘉一下笑出了声来,提醒友人道:“怕是不止绪小将军一人,今日那梁三公子,怕是也有这个心,公主殿下的确身份高贵又容貌美丽,但你是要娶公主的人,这么不在意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若是祁酌要在这件事上纠缠,怕是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的,他道:“我记得翰林院的差事的确很清闲,若你着实无事,或许可以另谋一份差事做做。”
被讽了一番,周嘉有些红脸,不服气道:“我只是提醒你而已。”
“公主殿下是女子,她的名节重要,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去,或许要生些闲言碎语出来诋毁殿下名声。”祁酌将酒杯放下,已经没有了饮酒的兴致,“但我知晓你是关心我的婚事,还是多谢你了。”
两人认识了四五年,对彼此也有些了解,他这样说,周嘉便明白他心里面是没有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的,但想想也是,俩人脾气秉性完全不搭,在婚约下来前或许连面都没见过一次,能有好感才怪。
“不过……”周嘉疑惑,“为何我觉得公主殿下对你似乎很在意的模样?”
说起这个,祁酌也是不解,俩人第一次的见面分明都不算太过愉快,之后公主殿下的态度转变着实太快了一些,莫非是因为知晓了婚约,才决定对他好一些吗?
这个问题得不出答案,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因为祁酌的休沐只有一日,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于是在下午开席前便告辞了。
周嘉亲自送他出门,祁酌的府邸离周家的净水胡同有些远,府里的马车早就候在了外面。
不过今日候在他的马车旁的除了车夫,还有另外一人。
绪风靠着车辕假寐,听见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看了这位祁太傅一眼,冷哼一声。
两人现在的交往只有一个眼神,祁酌的眼神让绪风恼怒,他好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径直上了马车。
车夫拿着马鞭,有些为难地道:“绪小将军,您会赶马车吗?”
绪风接过马鞭,“那是自然,今日就让我这个做学生的好好孝敬孝敬老师!”
话落,他猛地一抽马鞭,甩出了在马场上赛马的气势来,车内祁酌扶住车壁,眉头紧锁,“不要胡闹!”
马车已经开始走起来,速度已经超过了平日在城中坐马车规定的速度,稍有不慎就会撞到行人。
绪风最恨他这一幅对什么都放不进眼底的样子,偏生是这样的人,竟然要当元安的驸马,他心里又酸又妒,非得让他出出丑才好!
马车拐出净水胡同来到街上,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街道上人不算多,但按照绪风这个赶车法,撞到行人或是摊贩只是早晚得事情。
祁酌探出半个身子,一只手捉住他赶车的左手,低斥道:“若是撞到行人,你我都难辞其咎!”
绪风抽手,却抽不出来,咬牙道:“那这个过错就让学生一人承担!”
祁酌眼眸一冷,一只手发力拉住马绳,一只手遏住绪风,俩人较量起来。
绪风虽说不如上头两个哥哥一样真的上过战场,却也是从小习武,每日练功都不落下的,但是面对太傅这个看着斯文的文臣,竟然讨不了上风。
祁酌虽说将马车的方向控制住了往人少的巷子拐,但马儿的速度还是太快,若再不减下速度,两人都会受伤。
无法,祁酌只得先松开拉住马绳子的手,与绪风过招起来,衣袍翻飞间,不过十个招式,绪风便被击到了车厢内。
祁酌本想放过他,但绪风着实有股蛮劲,不管不顾地再扑上来。
祁酌单手拉住马绳,在马儿扬蹄的一瞬间侧首躲过绪风的招式,然后聚力将人打到了车下。
等到马车渐渐行稳后,他回首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离开。
绪风躺在地上,有些恼怒地踹了两下墙,心中恨得要死,在祁酌身上没法子,他只能在子桑蕴身上下功夫了!他一定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就这么嫁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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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任何事都逃不脱穆文帝的眼睛,御花园内,穆文帝悠闲地散着步,对李内侍道:“朕就说绪家这小子不是良配,还是祁酌好,稳重,心胸也宽大。”
李内侍躬着腰,很适时地恭维道:“陛下您的眼光自然是错不了的,祁太傅此人不单单文采好,就连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出了这种事,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会不会误伤到百姓,若是论起来,绪小将军在这方面的确是差了一些。”
“何止是差了一些?”穆文帝冷笑一声,“找个人去和绪鸣说一声,叫他好好管管这个小儿子,成日胡闹像什么话!”
“对了,明日挑个时间叫祁酌来见朕,朕要好好夸夸他。”
李内侍垂首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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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并不是上朝的日子,祁酌在上书阁上完课便跟着李内侍来了珍禽园,穆文帝身旁作陪的是李婕妤,见他来,先打量了他一番,才道:“来了。”
祁酌上前行礼后,李婕妤便借口先离开了,让他们好说话。
穆文帝今日身着魏紫色常服,衣袖边缘绣着不堪明显的五爪金龙纹,虽已经年过不惑,依旧姿仪美妙。
这是祁酌第一次看见穆文帝身着常服的模样,今日的一切特殊尽来源于他如今的另一个身份——元安公主未来的驸马,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行礼后恭恭敬敬候在一旁,等待穆文帝说话。
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穆文帝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当然,他没有穿过绯色的官服,也不知道自己穿出来会是什么气度,只单单看去,他对自己挑选的这位年轻人很满意。
“过来坐吧,今日你我只话家常,不论旁的事情。”穆文帝发话,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便很有眼见地为祁酌添茶。
既然是话家常,祁酌落座后很贴心地道:“臣听闻皇上近来偶有咳喘,三月春寒尤在,虽有太医时刻在您身旁侍奉,皇上也要注意保暖,切莫让寒邪侵体,一切谨以圣体为重。”
这句话很合穆文帝的心意,舒心又不会太亲近,他抚盏轻笑,“朕的身体硬朗着,小小咳嗽而已,你莫要担忧。”
他们坐在离孔雀园旁的亭子里,只需一侧首,便能看见园内两只绿孔雀互相伸着脖子靠近,因未展翅,长长的尾羽拽在身后,很是悠闲。
穆文帝指了指其中一只大些的绿孔雀,笑道:“元安小时候最喜欢这只孔雀,就连睡觉时都抱着这只孔雀掉下的羽毛不放,后来有一日孔雀病了,她哭闹了好几日,一直等到孔雀病好了的时候,整个人都跟着瘦了一截下来。”
想起女儿小时候那娇蛮的,又让人头疼又让人喜欢的性子,穆文帝抚了抚额,说话时目光不着痕迹瞥向一旁的准女婿。
祁酌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只孔雀身上,好像真的是在寻觅曾经小公主的影子,语气柔和又平常,“公主天真又心地善良,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是啊,”穆文帝随即道:“心思单纯的人最容易遭人骗,例如元安,她被朕娇养着长大,满心扑在玩乐上,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但是这并不妨碍有人对她有所觊觎,这世道女子艰难,就算是朕的女儿,也难免受些委屈。”
祁酌垂了眸,浓深的睫交织在一处,令人看不透在想什么,在穆文帝的目光再次扫来时,他很快答道:“臣都明白。”
其实做人女婿要比做人臣难得多,哪怕是回答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的事情,他也只能尽量选穆文帝想听、爱听的话来说,只言片语的差错只会让这位帝王对他心生不满,敲打事小,旁的未知事大,多说多错,不如少说。
穆文帝夸奖他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见他要起身谢恩,穆文帝将他按住,“随口一夸而已,不必起身答谢。三月十九是元安生辰,你想想要送她什么好。”
祁酌道:“臣一定精心准备,叫殿下满意。”
穆文帝这才点头,“行了,今日朕要和你说的事就这一件桩,难得无事,你回府歇着去吧。”
祁酌的视线落在他嵌了玉片的鞋边上,一直到走出珍禽园,那无数道缠在身上的目光才消失,不觉间,他的背后已然冷汗一片。
穆文帝:暗中观察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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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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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晋江文学城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