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寺位于上京城外的孤鹭山上,每当会试开始两个月前,学子们都会来安山寺祈祷自己高中,即墨卿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天幕幽蓝,云雾丝丝缕缕缠绕在山间树梢,层峦叠嶂间齐国公府的马车缓缓朝着山上行驶而去。
即墨卿看着坐在车厢中的即墨静,嘱咐道:“待会见到池桉,你藏在内间中不许出来,也不许出声。”
既不能出去又不能出声,那来见池桉还有什么意思,即墨静当下就皱起眉头,正待说什么:“兄……”
但是即墨静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即墨卿开口给打断了。
“你若是不同意,我们便回去。”
说罢,便要招呼着车夫打道回府,见此即墨静连忙改口:“好,我答应!”
好不容易出来了,若是再回去那一切就白费了。
见即墨静答应了,即墨卿这才满意点头。
待到了安山寺之后,他打开车门率先抬步走了出去,随后站在马车外,伸手搀扶着即墨静下来,距离他和安王约好的时辰,还有一段时间。
“你先乖乖在这里待着,待会我就回来。”
将即墨静安排好在厢房中,他便打算先去佛堂上香,但还未走进佛堂,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容窈胳膊上挂着篮子,里面放了香烛还有一些碎银子,身姿娉婷地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今日来是帮容廷上香的,不好太过张扬,便卸了一头的珠花簪钗,用薄纱敷面,饶是如此,她刚刚在马车下站定,还是引来了不少的视线。
众人纷纷猜测这是哪个名门大户家的小姐,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但今日来上香的学子们去过教坊司的不少,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容窈,当即轻嗤一声:“什么闺门小姐?不过是一教坊司的伎子。”
此言一出,女子们顿时拉远和容窈的距离,男子们看容窈的眼神则是更加火热了,高门小姐他们或许这辈子都娶不上,但是教坊司的伎子却是掏掏银子就可以的。
容窈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神情如常,在一旁婢女的跟随下,朝着佛堂内走去,却被几个学子拦住了去路,有的面露嫌弃,伸手驱赶道。
“今日是众多学子祈求高中之日,你这样的人进了佛堂,岂不是要污了这些士子的青云路!”
也有的看着容窈调笑道。
“窈娘,今日你是为自己哪个小郎君上香啊?你一个人上的过来吗?要不要我帮你?”
闻言,容窈微微蹙眉,抓着篮子的手微微收紧,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面上却带着熟悉的笑容,笑着道:“既如此,那奴便晚些时日来。”
说罢,她便打算转身离开。
但是刚刚转身便看见了一抹熟悉张扬的朱红色,即墨卿伸手抓住了容窈胳膊上挎着的竹篮子,扯着竹篮子,带着容窈朝着佛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走吧窈娘,若是误了吉时,怕是会耽搁了小郎君我的青云路。”
见到即墨卿出来,周围的学子们皆是一愣,他们或许从未见过即墨卿,但如此张扬的朱袍,上京城中除了国公府那位那没有第二了。
呆愣之后皆有些后悔,若是知道容窈是即墨卿的人,他们就不敢去招惹了。
容窈更是一脸意外地看着即墨卿,一直被拽到佛堂里,被浓浓的香火味呛了一口这才回过神来,而到了佛堂之后,即墨卿也松开了拽着竹篮子的手。
容窈得了自由,当下微微弯腰对着即墨卿道:“奴多谢小公爷解围。”
他扫了一眼竹篮子里的香烛之后,并未说话,而是转身在一旁花银子买了两根线香,跟着容窈同时跪在蒲团上。
拜了三拜之后,同时就将手中线香插进了香炉中。
两人去插香的时候,都朝着最中央的那个巨大香炉而去的,难免撞到一起,他侧目看着身侧的容窈低声道:“我也有些好奇,窈娘今日是为谁祈福的。”
她虔诚地将那关系容廷前程的线香连带着她的真心诚意一同插进香炉里,面对即墨卿的询问,她随口回了一句:“小公爷便当奴是为了小公爷吧。”
此刻他和容窈距离十分近,一股沁人的花香扑鼻而来,他说不出是什么花,但是这味道说不出地让人着迷。
自他第一次和容窈接触的时候,便嗅到了这种味道,应当不是胭脂香粉。
“那日我问你的话,你可想好了?”
他垂眸视线刚好落在容窈的后颈上,细腻白皙如瓷,泛着淡淡的粉色,许是他们距离得太近,又或者是他看得太仔细,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小的绒毛。
闻言,容窈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庄严肃穆的佛像,并未说话。
即墨卿也不介意。
“不急,距离会试还有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自容窈后颈收回视线,他又不充了一句:“我可以护着你。”
闻言,容窈终于开口了。
“我从不需要任何人护着。”
声音抛弃了娇媚和笑意,听起来脆生生的。
他看着面前的容窈,面上划过一丝意外,这应当是容窈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自称奴。
容窈转头看着她,眸子抛却了那些技巧性的媚,干净地像是一捧泉水,直直地看着他,也清晰地露出了眸底的倔强。
他一直都知道容窈在伪装,在拿对付那些客人的手段来糊弄他,却没想到容窈的真正面目,反差会如此之大,当下就这么看着容窈,忘了反应。
“小公爷以后还是少打趣奴。”
话落,容窈对着他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要离开。
他伸手抓住了容窈的手腕,在对方不满的眼神中,将眸中所有的调笑玩世不恭全部卸下,把真诚翻出来摆在面上。
“若我说没有打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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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洺府上没什么丫鬟下人,清晨格外寂静,只能听见二三人的轻语声,小厮端着洗漱的东西,低头快步朝着正房的方向走去。
却不成想在路过书房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池渲率先自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褪下的惺忪睡意,但也不难看出精神饱满,定是睡了一个好觉。
其后则是一脸疲惫的慕清洺,等到池渲离开之后,那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慕清洺轻声询问:“大人一晚上都没睡?”
慕清洺并未言语,但是脸上的困倦之色已经很明显了,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池渲,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抬步跟上了池渲。
昨晚慕清洺一夜未睡,给池渲念了一晚上的书,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
“若是大人能将池桉逼退,本宫定将岳王之乱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大人,绝不哄骗大人。”
许是昨晚池渲的清眸中盛着烛光,他实在无法拒绝。
昨天计酒带着空马车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今天池渲只好和慕清洺坐一辆马车进宫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出门一同进宫去,但是刚刚出门便碰见了迎面而来的计酒,一夜未见,计酒的脸色也是一脸的疲惫,应当也是一夜未睡。
且脸色比起慕清洺要难看的多。
看见池渲的第一句话就是。
“昨晚围堵公主府的百姓都死了。”
“尸体摆满了长华道,刚刚已经被刑部的人拉走了。”
闻言,她眸子沉了沉,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慕清洺,慕清洺和她一样神色如常,只说了一句:“先进宫。”
说罢,慕清洺便率先抬步进了马车中,只留下她和计酒在马车外,她转头对着计酒吩咐道:“你去刑部盯着,看好昨晚抓去的那几个百姓,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她伸手将车门关好,先是扫了慕清洺一眼:“这件事情不管幕后者是谁,靖国的百姓都会将这个黑锅扣在本宫的头上。”
慕清洺眉头轻蹙,说道:“三法司会查清楚。”
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疲惫。
她转头看着慕清洺一眼,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道:“也对,就算是三法司问起来,本宫也可以直说昨晚一直跟大人在一起,大人会给本宫作证吗?”
或许是嗓子难受,又或许是不想回答池渲的问题,慕清洺并未言语。
她也没指望着慕清洺回答,会与不会都是假的,看着半阖眸子满脸疲惫的慕清洺,她干脆出声道:“大人若是困了便睡一会,此去宫中还要一段时间。”
慕清洺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眸子从半阖变成了全阖,表示听进去了池渲的话。
她看着靠在车厢上假寐的慕清洺,是君子如玉又自带疏离感的仙人相,哪怕此刻满脸困倦,依旧拒人千外。
今日要上朝,慕清洺穿了紫衣官袍,他的衣服总是特别平整没有褶皱的,哪怕今日出门匆匆亦是如此。
正是因为这种平整,所以只要稍稍注意就能察觉到腰带处微微的凸起,似是在腰间放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并不贴合腰部的玉带,眸中逐渐带上探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