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一事发酵地远比慕清洺和池渲想象中要来的厉害,慕清洺坐在马车中,便能清晰听见,百姓义愤填膺地喊着让池渲交出国印,滚出皇宫,大靖血脉不容玷污这样的话。
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慕清洺轻轻皱眉,将车窗打开,探头看去,这才发现那群百姓围住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池渲的公主府。
这么有目的性的暴/乱,定是有人组织的。
他刚想收回视线,却看见小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池渲自马车上下来,就站在巷口处静静地看着围在公主府门前的百姓,姿态淡然,仿佛置身事外。
她看着面前将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一点想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或者说她心中明白,现在走出去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些人,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计酒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一幕,眉眼间隐隐有怒火跳跃,但是看了一眼此刻十分平静的池渲,又将这股怒火给压制了下来,对着池渲轻声询问道。
“殿下,我们…要不要回宫去?”
总不能在这里站上一个晚上。
但池渲并未说话,依旧看着围在公主府外的百姓,清眸微微眯起,普通人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犯皇室,今日围堵公主府一事,定是有人在中鼓动。
可是满朝文武,究竟是谁和池桉站在了一起?
就在池渲思索此事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她转头看去。
刚好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被人从里面打开,落出慕清洺那张清冷如谪仙的脸来,视线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轻声道。
“刺客一事已经查出了眉目,不知殿下可否移步府内?”
她看着面前的慕清洺,清眸在黑暗中依旧发着幽幽的冷光,没有犹豫太久,她点头应承道:“好。”
见此,慕清洺放下了车窗,半点也没有要将池渲扶上车的意思,车夫坐在一旁还需要驾车,也腾不出手来扶她,她也不介意,撩起裙摆便抬步打算迈上马车。
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计酒吩咐道。
“架着空马车从后门进去,看看百姓中谁阻扰得最厉害,将人抓住关押起来,连夜送去刑部审问。”
“是。”计酒应了一句。
嘱咐完这些之后,她这才迈步进了慕清洺的马车,慕清洺此刻端坐在马车中,见到她走进来也并无起身的意思,只是轻轻点头,算是尽了礼节。
随后便垂着长睫,宛若一座毫无情绪的石像。
她在车厢一侧坐下,随着马车缓缓转动起来,她转眸看着一旁的慕清洺,开口道:“大人不是有话要跟本宫说吗?”
眼下是示意慕清洺可以开口。
然慕清洺却掀起长睫,投来淡漠的一眼道:“待回了府上再说。”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档,马车外传来嚷闹声,应当是计酒架着马车出去遇到了百姓的围堵,她伸手将车窗上的帘布撩起来,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虽然现在是晚上,看不真切,不过也能看清楚一众百姓围住了那架空马车,她收回手,重新将帘布放下,突然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清洺道。
“大人有朝一日也会这样利用民愤,逼我还政吗?”
她想多了解一下自己这个对头的想法。
就见慕清洺眨了眨长睫,然后说道:“若是殿下肯退居后宫的话,……我不会。”
“我不会。”
最后三个字,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他们下意识抬头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坚决和固执,她不会退让,慕清洺也不会退让。
思至此,她往后仰了仰身子,扬了扬眉尾。
那便走着瞧吧。
下马车的时候,是慕清洺率先下马车的。
她跟在慕清洺的身后朝着慕府走去,但是慕清洺半点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入了慕府之后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殿下现在可以回府了。”
她看着慕清洺的背影,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回去?”
现如今公主府前的百姓还未散尽,就听见慕清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殿下如何将暖房之礼送过来的,那便怎么回去。”
她看了看面前两人高的青石砖墙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约约在墙壁缝隙中看见了暗红色,像是未干涸的血迹。
听说这府邸的前主人,满门抄斩,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她收回视线,快走几步跟上了慕清洺的步伐,看着慕清洺的背影问道:“大人不是有悄悄话要跟本宫说?”
“本宫听完再走。”
闻言,慕清洺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身后的池渲,往日如冰般清媚的脸上现如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只对你一人破例微笑一样,让人难免耽溺。
他微微皱眉,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突然不想说了。”
“殿下若是不想离开的话,东边是客房,殿下请自便。”
话音落下,慕清洺对着她微微拱手,旋即便进了一旁燃着烛火的书房中。
她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也寸寸消散,她转头看向东北方向那一间间笼罩在黑暗中的厢房,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散发着昏黄光线的书房。
没有犹豫,果断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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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卿暂时将即墨静关在了闺房中,且吩咐下去以后池桉上门来,直接关门不见,彻底断了即墨静和池桉之间的联系。
但自被关起来之后,即墨静便开始绝食抗议,已经一天的时间没有进米水了。
即墨卿看着丫鬟手中端着未动分毫的饭菜从即墨静的院子中出来,眉头皱起,问道:“小姐还是不肯吃?”
丫鬟轻轻摇头,恭敬地答道:“小姐说公子若是不去见她,她就一直不吃不喝。”
旁人饿上一天没什么,但是即墨静那个身子根本就禁不起折腾,他摆摆手让丫鬟离开之后,眉头便忍不住紧紧皱起,快步朝着即墨静的房间走去。
门上已经挂上了锁,正常人或许还可以从窗户翻出去,但是即墨静是个半盲,就算艰难地从窗户翻出去,也不可能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去见池桉。
她只能通过绝食让即墨卿或者齐国公心软。
因为半盲的原因,她的听觉要比旁人灵敏很多,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即墨静当下从内屋走出,到了门口处,借着门板上镂空的花窗,看着即墨卿道。
“兄长,静儿求您,您就让我出去见过安王殿下吧!”
一句话还未说完,声音中已经染上了轻轻的抽泣声,眼泪自微红的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即墨静,即墨静的脸色本来就十分苍白,现如今一天没有进食,脸色就更加苍白,他知道自家妹妹虽然身子弱,但是性子一点也不软。
倔起来和父亲差不多,是半点不会折腰和将就的。
见此,他眉头紧蹙,思忖片刻之后,似是退步了,无奈地对着即墨静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你需要先吃饭。”
即墨静脸上顿时一喜连连点头道:“好!只要兄长答应静儿,静儿什么都依兄长。”
既然已经答应即墨静带她去见池桉了,那这门再锁着也无用了,让人将房门打开之后,他刚要抬步进去,就看见齐国公拎着鞭子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当下,即墨卿下意识挡在了即墨静的身前,出声劝道:“父亲,静儿知错了。”
然而,齐国公开口,对着即墨静说道。
“你若是不肯吃饭,我就打死你哥哥!”
即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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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桉站在驿站二楼处,看着街道上的百姓皆聚众围在一起讨论池渲并非皇室血脉的事情,俊朗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畅快的表情。
要不了多少时日,大事便可成。
就在池桉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侍从自外面走进来,对着池桉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齐国公公子派人送来消息,邀殿下明日在安山寺碰面。”
在确定是即墨卿传来的消息之后,池桉脸上的表情从短暂地怔愣变成了不屑,轻嗤一声:“他即墨卿自诩风流,也不过是一个攀炎附势的。”
前段时间他去齐国公府求娶即墨静被赶了出来,即墨卿给了他好大一份难堪,明日若是即墨卿要让他娶了即墨静的话,他定是要好好刁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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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洺前脚进了书房,人才刚刚坐定。
房门便再次被人推开了,池渲自外面走了进来,他听见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来,看着手上文书,说道。
“殿下倒是不客气。”
“大人让本宫自便的。”
她走进书房之后先四下扫量了一番,慕清洺的书房布置地十分简单,和笔墨纸砚无关的多余东西是一件都没有,她扫了一眼墙壁上。
空空如也,不要说美人图了,就算是名门大家的风景图都没有一副。
看来,津安传言不可尽信。
她收回视线,看向桌案前的慕清洺,随后抬步走过去,微微俯身看了看慕清洺手中的文书,那上面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第二天需要上奏的东西。
此刻她被吸引的也不是那文书的内容,而是慕清洺的字迹。
不愧是被众多学子追捧的文坛大家,她虽然没有见过多少大家之作,但是宫中的字画墨宝哪一件不是万里挑一,慕清洺的字就算丢到那些墨宝里面依旧出众。
“大人不仅声音好听,写字也好看。”
池渲口中说着恭维话,但是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夸赞,慕清洺也就没有理会,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抬眸看着面前神情专注的慕清洺,长睫低垂,眉眼清隽,一旁就摆着烛台,但是橘色的暖光半分都照不进慕清洺那一双淡如冰的眸子里。
她看着面前的慕清洺,突然开口。
“岳王余孽和刺客的事情大人可有眉目了?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说话间,她中指弯曲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引得慕清洺注意,抬眸朝她看了过来,长睫轻闪道:“岳王余孽一案,殿下需得告诉臣当日岳王宫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恕臣无能。”
见此,她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桌案后面的慕清洺。
“大人是在跟本宫讲条件?”
“不敢。”慕清洺嘴上说着不敢,但是神情中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抬眸不卑不亢地看着她,这一眼似是要看穿她整个人。
“但是殿下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