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总是最宁静的,耳畔只剩下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阵阵的幽香自博山炉中飘出,朝着上空萦绕而去。
池渲坐在地上,发丝微微凌乱,发间步摇的珠串惊慌失措地纠缠在一起。
她看着面前的慕清洺,好一会才找回真实的自己。
“慕清洺?”
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臣在。”慕清洺轻声应了一句。
此刻的池渲卸下了平日的冰冷,整个人像是刚刚拢起的碎片一样。她还在梦魇中没有回过神来,以至于并未发现慕清洺眼中的关忧。
慕清洺蹲下身子,伸手想要将坐在地上的池渲给搀扶起来,然而还不等他碰到池渲,就见池渲往后躲了一下,对着殿外唤了一句。
“计酒。”
见此,慕清洺只得将自己的手收回来,随后直起身来,神情自若,只是淡漠的眉眼笼上了一层闷闷的灰色。
计酒很快就从殿外走了进来,在看见跌坐在地上的池渲之后,忙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将池渲从地上搀扶起来。
“殿下。”
她抓着计酒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虽然依旧微微泛白,但是神情已经镇定了下来,她再次抬眸朝着慕清洺看去,眼神和平日无二。
“调查造谣者和刺杀者的事情,就劳烦大人了。”
慕清洺垂眸,轻轻点头:“臣遵命。”
此刻那种心悸感还未完全消散,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在计酒的搀扶下朝着殿外走去,然而刚刚走到外殿,便听见一旁传来池烬的声音。
“姑奶奶。”
池烬是担心池渲的,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想要朝着池渲跑去问问她怎么了,但是池渲抬眸看过来的一眼,生生将池烬给冻结在了座椅上。
冰冷和浓浓的厌恶,比起池渲之前看他的眼神都要冷,似是要钻到骨髓里将人血肉骨血都冻结才好。
他从未见过池渲露出这样的眼神看过谁,当下又重新跌坐了回去,似乎是被吓到了,不敢有动作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坐在座位上直直地看着站在殿门处的池渲。
她自池烬身上收回视线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计酒的搀扶下离开瀚书阁,朝着殊华殿而去了。
正午时分的阳光是最炙热的,午后的阳光消了几分烤炽感,是温暖无害的,她站在青竹林中,整个身子被竹香和阳光包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自入宫以来,她便一直难以入眠,唯有那次在瀚书阁听着慕清洺的念书声才睡了个好觉,今日不过是慕清洺来的晚了些,便做了个噩梦。
想着慕清洺若是死了,她恐怕今后很难再睡个好觉了。
她抬眸看着天上的太阳,伸出手微微遮挡,随着她的动作,丝滑的料子从手腕处滑落到了手肘处。
露出了小臂,也落出了小臂上纵横交错、狰狞无比的伤疤。
有些伤疤已经很淡了,但有些伤疤依旧清晰可见,似是近半年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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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洺站在原地,鼻翼间那股幽幽的冷香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了,但他依旧望着池渲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往日毫无情绪极淡的眸子,此刻晕开一抹浓墨重彩的疼惜和疑惑,但到底是前者大过后者,后者源于前者。
他或许永远都不能知道池渲这六年在宫中是如何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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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即墨卿从那些册子中脱身回到齐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刚下马车,便看见齐国公府前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是有客来访。
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朝着府中走去。
但是刚一入府,即墨卿便看见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池桉站在正堂中,一旁则是即墨静,正座上坐着齐国公。
三人似是在商讨什么。
池桉来齐国公府找静儿还能商讨什么?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当即快步走了进去。池桉见到他当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意道:“上卿,你回来了。”
他斜睨了一眼池桉,随后将正在池桉身侧的即墨静拉到了自己的身侧,脸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夹枪带棒。
“我若是再回来晚一些,恐怕殿下就要把我妹妹拐跑了。”
即墨卿这番话说得好像池桉是强取良家之女的贼人般,池桉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滞,笑容险些都要维持不下去。
齐国公重重咳嗦了一声,示意即墨卿收敛一点,站在他们面前的毕竟是一个亲王,但是即墨卿自出生前便从不知道何为收敛。
在齐国公简单说明了池桉的来意之后,即墨卿冷眼瞥了自家父亲一眼,第一次齐国公的视线有些闪躲,低下头来。
他了解父亲的脾气,虽然对他极其严厉,但是对即墨静却是百依百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即墨静滚两滴眼泪,父亲便全都依了她。
若是他再回来晚一些,或许这件事情就真的成了,紧紧攥着自家妹妹的手腕,他抬眸朝着池桉看过来,一惯带着笑意的眸子第一次泛起了冷光。
“静儿如今年岁还小,不宜婚嫁,多谢殿下抬爱。”
池桉看了看如今已经二十岁的即墨静,又看了看睁眼说瞎话的即墨卿,当下就想反驳,但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若是他说了恐怕即墨卿当即会反讽回来,即墨静毕竟是等他等的。
“上卿,本王是真心求娶静儿。”
说话间,池桉朝着即墨静递过去一个有些受伤的眼神,想让即墨静帮他说几句话,但是现在即墨卿将即墨静挡在身后,根本就看不见。
更不要说即墨静处于半盲状态,就算不挡估计也是看不见的。
“我还未娶妻,哪有兄长还未成家,妹妹先嫁出去的道理?若是传出去,恐怕要让旁人以为我齐国公府苛责静儿。”即墨卿的话刚刚落下,一旁的齐国公便出声附和道。
“对对对。”
在即墨静的问题上,这对父子一向是一致对外的。
他抓着即墨静的手腕,转头对着池桉道:“殿下还是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给池桉任何开口的机会,即墨卿拉着即墨静便转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一旁的小厮吩咐。
“送客。”
他抓着即墨静的手腕,一直到了即墨静的房中这才松开手,这次即墨静没有上次那么激动,只是伸手揉了揉微红的手腕,沉声道。
“兄长是见不得我好吗?”
看着即墨静这幅样子,即墨卿微微皱眉,他知道即墨静是最容易哭的,但是每一次哭都不是真的生气伤心,越是平静才越生气。
“池桉狼子野心,绝非你的良配。”
“你若是嫁过去,不单单是你,就连整个齐国公府都要搭进去。”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为了巴结小皇帝,你现在自然是想跟安王撇清关系,兄长不如与静儿也撇清关系吧。”
说话间,即墨静抬起自己无神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即墨卿。
“即墨静!”
他出声冷喝打断了对方的话,随后眉头紧蹙,看着面前的即墨静道:“你是我齐国公府的嫡女,就算是君王也是配得上的,何必给他一个亲王去做小?”
即墨静轻轻摇头,否认道:“配不上的,静儿这副身子,除了齐国公府除了安王殿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不嫌弃静儿的了。”
“就算静儿继续留在齐国公府,就算兄长养我一辈子,可到底是不好看的,兄长就让静儿嫁出去吧,哪怕出嫁当日死了也好,也终归是没有烂在齐国公府。”
说话间,即墨静摸索着抓住即墨卿的袖子,随后就要跪在地上乞求。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活不久的,现如今的时日不过都是偷来的,哪怕生命比旁人要短暂,她也想将自己这一辈子努力地活完。
她只知道池桉待自己好,至于池桉的目的,池桉是个什么人她已经顾不上了。
即墨卿伸手扶住即墨静,他不可能让即墨静跪下,随后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带你家小姐回房,这几日看紧她,不许她出这个院子,不论是谁来求见都不能见。”
“若是我知道静儿和外人相见,第一个便要你的命。”
即墨卿跟谁说话都是笑吟吟,何时说过这么重的话,那丫鬟当即缩了缩脖子,应承道:“奴婢知道了。”
嘱咐完之后,即墨卿便转身离开了,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即墨静的声音。
“兄长,静儿求你了!”
但他并未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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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洺下午时候离宫,和往日的时候不同,或许是今日他走得慢,又或许是今日没有风丝的缘故,青色衣摆规规矩矩地坠着,似是主人般揣了心事,飘不起来了。
出了宫门便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但是刚刚走出宫门便碰见了卢瑜府上的小厮,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道。
“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他去卢瑜府上的时候,是见过这位小厮的,当下一眼便认了出来,下意识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见并未旁人。
知卢瑜找自己有事,将眸中多余的情绪收起,长睫低垂,他这才微微拱手道。
“有劳。”
随后便在那小厮的指引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