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森皱着眉头问道:“为了我,你就应该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女记者吗?”
“是的,我别无选择。”老人低沉地说道,“尽管我是□□人物,却厌倦了那种杀人越货的生活,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混迹于□□。尤其你母亲在临终的时候,千叮万嘱,一定要求把你引上正道。于是,我将你改名换姓,从小接受正常人的教育,并通过关系把你送进了警界。我期望着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前途,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可是,这些底细,不知怎么竟然被茹慕兰掌握了。而且,她还要写成文章见诸于报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采取强硬的措施,我的所作所为就会披露于世。非但你不能立足于警界,□□上的朋友也会视我为叛逆。就这样,我绑架了茹慕兰和她的女儿,并抄走了她收集的所有关于我的材料。倘若我不这样做,你还会有今天吗?”
哈森如梦初醒,说:“可是,你的手段也太残忍了。不但杀害了茹慕兰,而且连她的女儿也不放过。当你举起屠刀的时候,你的手真的不发抖吗?”
老人苦笑着说:“在我的一生中,确实杀过很多人,也干过不少震惊黑白两道的事情。我天生逞强好斗,凡事无所忌惮。但是,对于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却有些于心不忍。也许,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良尚未完全泯灭的缘故。”
哈森忍不住说道:“你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修整自己的形象。你明明已经杀害了她们,还谈什么‘天良’?”
“你太放肆啦!”老人有些生气地说道,“不错,茹慕兰确实于十五年前被杀害了,但她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哈森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茹慕兰的确不是我亲手杀的。”老人心平气和地说道,“当时,参与绑架行动的,只有我的贴身保镖黄文贵。他是我患难与共的朋友,也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我们将茹慕兰和她的女儿秘密绑架到绿岛之后,便胁迫她放弃同我做对的行动。可是,她拒绝了。尽管我们一再对她软硬兼施,但她始终不肯答应。这样的烈女子,我的确很少碰到过。后来,我就以杀掉她的女儿相威胁,她才肯做些许的让步。她的条件是,我必须向警方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为了能够不暴露你的身世,而且不将事态扩大,我动摇了。况且,我打心眼里佩服茹慕兰临危不惧的凛然气度。黄文贵见我如此,生怕我真的去投案自首,于是趁我不备,杀死了茹慕兰。当我发现的时候,为时已经晚了。”
哈森脱口说道:“为了斩草除根,你们索性连她的女儿也一起杀掉了,然后将孩子的尸体扔进了大海。对吧?”
“你说错了。”老人说道,“当时,我对黄文贵大发雷霆,骂他没有人性。黄文贵感到非常的委屈,说我是妇人之见,干不了大事,要离我而去。眼见得茹慕兰已死,我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左膀右臂,只得认可即成的事实。当黄文贵提出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孩子再去结果杜云鹤时,我好歹阻止了他。”
哈森的眼睛一亮,说:“难道那个孩子如今还活着?”
老人说道:“茹慕兰之死,引起了台湾社会的极大震动。为了躲避风头,我带着孩子离开了台湾,由香港转道新加坡。后来,我又到了菲律宾,并偶然在马尼拉遇见了日本□□枭雄加代寅次郎。于是,我同他一起到了日本,并在东京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风头过去,我才重新回到台北。从此,我就隐姓埋名,在□□上消声匿迹了。一些事务性的事情,全部委托黄文贵出面料理。当然,在这期间,黄文贵难免冒充我的名义与人周旋。但是他对于我的忠诚,却是无法挑剔的。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聪明干练的黄文贵,无意中将茹慕兰的一枚蓝宝石戒指,给了一个叫做‘死猪仔’的家伙,才引动杜云鹤重返台北,平空搅起了一场波澜。为了自身的安全,黄文贵带领两名弟兄,跟踪杜云鹤到了日本东京。不想在新宿的一场枪战中,死于杜云鹤之手。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杜云鹤恐怕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已经为自己的妻子报了仇。可是,我失去了黄文贵,无异与外界彻底断了瓜葛。一旦杜云鹤寻上门来,只能是束手待毙啦!”
哈森几乎被这传奇式的故事迷乱了本性,完全原谅了自己的父亲。甚至在心扉的深处,油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之情。人世间的善恶,有时竟然如此混沌。那一心要将“五雷黑煞”抓捕归案的雄心壮志,倾刻之间化作硝烟,被一阵无形之风吹的无影无踪。
“爸爸,”哈森不禁说道,“你还没有说明,那个女孩如今飘落在哪里?她的生活是否有依靠?”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哈森,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当年,我到了东京之后,一直隐居在加代寅次郎的家里。因为我在他危难的时候,曾经救过他的性命,所以他对我始终以恩人相看。在频繁的接触中,他视茹慕兰的女儿似掌上明珠,甚至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在我临离开日本的时候,他几乎给我跪了下来,要求我将孩子留下。当时,由于我带着孩子回到台北确实不方便,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在孩子成人之后,让她回到自己的故土生活。就这样,孩子寄在了他的门下,并取名加代美子。”
“天哪!”哈森惊叫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加代美子是杜云鹤的女儿?这决不可能!”
老人沉静地说道:“加代美子是杜云鹤的女儿,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由于两家有宿仇,因此你决计不能同加代美子联姻。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哈森冒火地喊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逼着加代美子回到台北?为什么妄想娶她为妻?你太卑鄙啦!”
“住嘴!”老人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面部的肌肉在不停地痉挛着,“虽然茹慕兰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我是谋害她的罪魁祸首。十五年来,她的阴魂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向我要她的孩子。为了赎罪,为了摆脱鬼魂的纠缠,我必须让加代美子回到自己的故土。况且,当年我与加代寅次郎有誓约,若不坚决履行,就会失去我的尊严!”说着,他的语气蓦地缓和下来,声调也变得凄婉了,“为了让加代美子独立于社会,你怎知我的用心良苦?以她的年龄,让她掌管香妃酒家,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同加代寅次郎商议,以娶她做妻子为名,让她取代香妃酒家的前任老板金宛儿。这样一来,□□朋友就不敢侵犯加代美子,而金宛儿之流,也会对她俯首贴耳。同时,加代寅次郎还派了‘黑星双煞’做她的贴身保镖,以防她在香妃酒家孤掌难鸣。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自你与加代美子接触以来,她向你吐露过我对她构成过威胁吗?没有,我从来没有难为过她!非但如此,自她来到台北之后,我根本没和她见过面。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无意娶她为妻吗?只要她能牢牢地掌握住香妃酒家,一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茹慕兰有在天之灵,她就会饶恕我曾经犯下的罪孽。”
哈森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说:“可是,你却使我背上了不孝的罪名。一旦人们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就会骂我是禽兽不如的混帐东西。那时节,叫我如何做人?”
老人慨然说道:“我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会料到你能与加代美子相爱?我已经说过,你若和她燕好,势必引来灾难。”
“不!”哈森语气坚定地说,“她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让我与她离分,我宁愿去死!”
老人缄默了。他怔怔地瞅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如同灌满了苦水,却又倒不出来。他十分清楚,逼迫儿子与加代美子分手,显然如卵击石。可是,若不闻不问,又无异是眼看着儿子走上死亡之路。
“孩子,”老人喟然叹道,“如今在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与加代美子决然分手,你将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有朝一日跻身政界,可以成大器。另一条是,如果非加代美子不娶,就必须杀掉杜云鹤,使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无论你走哪一条路,都务必严守秘密,不要向任何人吐露你是我的儿子。除此之外,决无第三条道路。”
哈森听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父亲。这时候,曾经震惊黑白两道的“五雷黑煞”,已经有些气力不支了。就仿佛一盏快要熬尽了油的蜡烛,在风中挣扎地跳跃着即将熄灭的火苗。猛地,他的头一歪,吐出了一口长气。哈森浑身一震,慌忙扑身向前。然而,号称□□幽灵的“五雷黑煞”,已经带着自己的罪恶,永远离开了仇视他的人间。弥留之际,他似乎对自己的罪孽有所忏悔。但是为了儿子的利益,他又布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从而,引发出更为惨烈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