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海涛,拍击着绿岛岸边的礁石,发出巨大的响声。高大的椰子树,随着太平洋吹来的海风,不时地摇摆着枝叶,在寂静的沙滩上投下了长影。神秘的绿岛,笼罩在迷朦的夜色:之中,正在沉睡着。只有监狱角楼上的探照灯,在大墙里扫来扫去,显得有些不安。
突然,从监狱的七号牢房里,发出一阵狂乱的叫喊声。那歇斯底里的吼叫,撕破了长夜的宁静,使整个监狱都受到了疯狂的震撼。值勤的狱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从腰间抽出警棍,向七号牢房跑去。
“快放我出去!他们要杀死我!”
隔着铁牢门上的小窗口,狱警看见一张因恐怖而扭曲了的苍白的面孔。两只突暴的大眼珠,闪射出惊恐万状的目光。这时候,又有几名闻声而动的狱警,手持警棍跑了过来。然而,拼命喊叫的犯人并没有因为狱警的到来而停止呼救,那喊声反而变橹更加凄厉了。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牢房都发生了骚动,小小的铁窗口,闪着一双双惊疑的目光。
“我要被杀死啦!快放我出去!"
“混蛋!闭上你的狗嘴!”
吼骂的狱警,隔着小铁窗狠狠地给了那个喊叫的犯人一警棍,随后便“哗啦”一声打开牢门,率先冲了进去。
“说!”狱警厉声问道,“谁要杀死你?”
那个犯人双手捂着鼻子,鲜红的血水顺着枯瘦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不敢回答,只是恐惧地瞪着那双大眼珠,呆呆地看着发问的狱警。牢房两边挨肩坐在床板上的十几名犯人,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快说!”
那个犯人双手捂着鼻子,鲜红的血水顺着枯瘦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不敢回答,只是恐惧地瞪着那双大眼珠,呆呆地看着发问的狱警。牢房两边挨肩坐在床板上的十几名犯人,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快说!”
狱警的催逼,对于那个瘦小的犯人不起任何作用。他依然恐惧地站在那里,死也不肯开口。狱警冷冷地扫视着十几名面无表情的犯人,突然转过身来,给了那个犯人一个耳光。
“混蛋!再不回答,我就把你关进禁闭室!”
绿岛的犯人都知道,所谓“禁闭室”,是个连狗窝都不如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立方米的空间,小铁门一关,里面暗无天日,站不能站,躺不能躺,活象一个罐头盒。只要关上一天一夜,再强壮的人,也会失去自控力的。
“我……我宁愿去禁闭室!”
几名狱警闻听大吃一惊。这时候,他们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毫无疑问,在那十几名犯人中间,确实有人要杀死那个瘦小的犯人。忽然,,一名健壮的青年犯人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十几名犯人也一同放声大笑。那个瘦小的犯人仿佛听到魔鬼的笑声一般,死死地捂住双耳,连连倒退着。狱警们个个蹙起了眉峰,决定把瘦小的犯人隔离起来,细细审问。
“请等一下!”
青年犯人把手一举,接着便跳下床铺,来到那个瘦小的犯人面前,故作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警觉的狱警,生怕发生变故,忙将他们两人隔开来,并且虎视眈眈地盯住了那个青年犯人。这时候,十几名犯人又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
“兄弟,”青年犯人不以为然地瞅着那个瘦小的犯人,似笑非笑地说,“你也太不够意思啦!大家睡得正香,你好端端地象个疯狗似地乱喊乱叫,口口声声说有人要杀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你们……”瘦小的犯人语无伦次地说,“明明是你们……要……要……”
青年犯人两眼一瞪,说:“我们要干什么?我们要杀死你?真要想杀死你,还能由着你乱喊乱叫吗?咱们同为一牢,便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你若是血口喷人,日后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决饶不了你!”
瘦小的犯人胆怯地望着那个青年犯人,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慌地喊道:“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说着,他便连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是我混蛋,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人要杀我,就胡乱地喊叫起来。我……我该死!我不是人!”
机敏的狱警一把拖起了瘦小的犯人,猛力将他推出了牢门。,一时间,十几名犯人都愣住了,就连那个青年犯人也呆立在那里,待他清醒过来,牢门已经砰然关闭了。他猛地扑到小铁窗口,冲着渐渐远去的几个人影,大声呼喊着:
“死猪仔!你要是胡说八道,我早晚宰了你!”
空荡荡的牢房过道里,回响着青年犯人的怒吼声。他气急败坏地狠命擂着铁牢门,那一阵“砰砰”的沉闷响声,不知震撼着多少颗焦燥不安的心灵。而狱警们却丝毫也不理会,押着死猪仔匆匆地走去了。
昏暗的房间里,一束强烈的灯光,罩住了胆战心惊的死猪仔,使他感到眼前一片迷乱,看不清坐在办公桌旁的是一位什么人物。但是,凭他二十余年□□生活的经验,本能地感觉到那是一位不容易对付的人。
“说吧,是谁要杀死你?”
“不,是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一个黑脸大汉要杀死我,就喊叫起来。长官,我……我错啦!”
“如此说来,我只好重新把你送回七号牢房啦!”
“我……我原本就是七号牢房的人,吵醒了他们,回去不过挨上几拳头,随您便吧!”
“很好,我愿意成全你,并且告诉七号牢房的人,你已经如实招供了。”
“招供?我……”
“我已经接到刑警局的通知,因此对于你们将要采取的行动,了如指掌。”
“可我并没有向你们说什么呀!”
“这无关紧要,你去向自己的同伙们解释吧!”
“长官,长官……”
“你可以离开这里啦!”
死猪仔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豆大的汗珠,止不住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明白,一旦被押回七号牢房,那双曾经险些扼住自己喉咙的大手,就会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把他送上西天。
其实,富有经验的监狱长周朔,既没有接到刑警局的什么通知,更不知道犯人们将要采取什么行动。他只是听到狱警们的报告,不免疑窦顿生。说起来,监狱里犯人之间发生斗殴原本不足为奇。但是,由于最近一段时间,临近绿岛的另一岛屿岩湾,接二连三地发生犯人暴动,故尔使周朔也成了惊弓之鸟。只要绿岛的犯人稍微出现一点儿异常,都会令他心惊肉跳。他十分清楚,自己所管训的犯人,绝大多数全是□□的亡命徒,个个心黑手狠,毒如蛇蝎。倘若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甚至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当初,周朔被派到绿岛担任管训队的最高长官,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向犯人发号施令,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局不断发生巨变,使他越来越感到危机四伏而又不能自拔。就仿佛一座火山口,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性,却又找不到藏身之处。因此,他时常在睡梦中,愕然惊醒。
尤其是1984年9月,由于台湾作家刘宜良(笔名江南)先生,撰写了一部《蒋经国传》的书,其中涉及到台湾当局某些要员的内幕,引起台湾官方的不满。于是,号称“天下第一帮”的台湾□□最大帮会组织之一“竹联帮”,在幕后人物的指使下,派出冷面杀手制造了轰动一时的“江南谋杀案”,不但激怒了美国朝野,也震惊了台湾各界。台湾当局迫于美国的压力,迅速展开了历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一清专案”扫黑行动。“竹联帮”老大陈启礼被捕,其他各帮□□分子也纷纷落网,将一千余名犯人,分别押往绿岛和岩滴管训。无形之中,更使绿岛监狱增加了不安的因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三年过去了。自蒋经国先生去世之后,结束了“强人政治”。随着台湾的“开禁”,取消了《戒严令》,废除了《取缔流氓办法》,大批□□人物纷纷出狱,进入了动荡不安的社会。而少数尚未获释的□□分子,因为“结训”遥遥无期,加之不堪忍受管训人员的虐待,所以不断地举行暴动或集体“闹房”事件。而且,“一清专案”被管训人员的家属又推波助澜,成立了“家属后援会”,前往台湾的最高立法机构——“立法院”,请愿示威,并在报纸上公开刊登“鸣冤启事”,使得台湾当局陷入了难以排解的困境。为了稳定局势,警方不得不向绿岛、岩湾增派镇暴部队,严加防范。然而,这一措施,并没有驱散掉笼罩在狱政人员心头的阴影。
由此可见,周朔的高度警惕之心,并非没有道理。他时常告戒绿岛的所有狱政人员,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尽其职,万万不可粗枝大叶,掉以轻心。
眼下,从七号牢房发生的事件中,周朔明显地预感到绿岛的在押犯人,很有可能正在暗中酝酿着一个重大的行动计划。如果不及时获悉真相,就会产生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做为绿岛狱政人员的最高长官,他又如何不心急如焚?然而,他毕竟从警近二十个年头,不知同多少刑事犯罪分子打过交道,对犯罪心理学也颇有研究。他已经找到了死猪仔的心理防线的突破口,只要穷追不舍,死猪仔的精神堡垒就会彻底崩溃。
“死猪仔,”周朔慢慢地点燃一支美国的肯特牌香烟,冷冷地说道,“看来你并不想回到七号牢房,因为死神正在那里等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