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 第15章 诘问

苏遇珩凝视着温维浔，默不作声。

温维浔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改变主意，现在也不是商讨这件事的好时机。她转过身，走到苏遇珩面前，挥挥手，把他从重重思绪中拉出来。

“你有没有结实点的绳子？我们把横波绑起来，我有话要问她。”

她不清楚苏遇珩的武功，但横波的身手，显然在她之上。好不容易将横波偷偷送回来，可不能轻易让她跑了。

苏遇珩没有说话，从书柜一角找了绳子，将横波的双手反手捆起来，又捆起她的双脚，都打了个死结。

温维浔试了试绳子的结实程度，从胸口摸出一粒药丸，给横波和水服下。

不到片刻工夫，横波悠悠转醒。

昏迷了两个多时辰，她脑子还有些混沌。但眼睛锐利清明，没有泄露丝毫的恐慌。

献舞前服下的改变声音的药，此刻药效已经退去。她声音低沉地开口：“又是你？”

“巧不巧？”温维浔俯下身歪着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两次都是我。横波姑娘，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会不会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横波闭了闭眼睛，平静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做了什么，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你动手吧。”

“勇气可嘉，我很欣赏。可我如果真想杀你，何苦要大费周折把你救回来？”温维浔走到离苏遇珩最近的椅子边坐下。

随着她的走动，横波这才注意到苏遇珩，她大声啐了一口：“呸！”

温维浔立马又站起来，挡在苏遇珩面前：“你发什么疯？”

横波狭长冷艳的美眼斜睨着她：“你们是一伙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我方才还以为你真想救我。”

苏遇珩倒是神态放松，双臂随意地耷拉在扶手上，看着剑拔弩张、作母鸡护崽状的温维浔，语气也不禁柔软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和姑娘打过照面吧？”

“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苏淮那老东西坏事做尽、逼死功臣。”横波仍没有流露出沦落到他人手上的紧张不安，虽然手脚都被绑着，眼神却不屑冷漠。

“哪个功臣？”苏遇珩和温维浔异口同声。

“你们害死的人，你们自然是不记得了。”横波冷哼一声。

苏遇珩和温维浔心里都隐隐升起一丝预感，但又有点捉摸不定。

“横波姑娘说的应是陈年旧事吧？”见横波没有直接坦白，温维浔开始循循善诱，斟酌着开口道。

“少来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横波的手脚被捆得很紧，她不安分地动了动，但仍无济于事。

温维浔紧盯着横波的神色，平静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答应过十二皇子，要护你周全。”

横波的情绪果然被挑动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发狠道：“你要是敢伤害佑綦，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遇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横波：“青梅竹马多年未见，你还是对他一往情深？”

横波又啐了他一口：“世人自然不会都如你一般忘恩负义。”

温维浔无瑕当着横波的面问，苏遇珩如何猜到横波和十二皇子的关系，只见横波的反应，只听“佑綦”这般的称呼，便知青梅竹马是真的了。

莫非横波是皇宫里长大的？

“十二皇子是个有情有义、不愿沾惹闲事的人。”温维浔轻声道：

“我于偏殿救下你，将你藏在屏风后，他搜查时便察觉出异样，但无心询问屏风后到底是谁，也没有再追究，可见他不愿过多沾惹宫中及朝堂之事；

他发现我在设法保全你以后，便将你托付于我，并救我于皇宫乱象，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无论你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温维浔弯下腰，理了理她衣上的褶皱，在她耳边缓缓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两次你一意孤行，刺杀户部尚书，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若出了变故，教他如何承受、如何善后呢？”

横波垂下眼睫，眼睫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神色。她艰难地咽了一口气，良久才道：“能杀死一个算一个，我本就没有后路可言。至于他……只要我装作不认识他，不牵连到他，就好了。”

温维浔又将横波凌乱的头发向耳后拢了拢，见横波并不抗拒，便继续说道：“拿自己的命，鲁莽换掉那些该死的人的命，值得吗？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既能实现目的，又顾得了我们自身的周全呢？”

“你真是个傻得可爱的深闺大小姐，”横波嗤笑道，她明艳张扬的眉眼里浸染了浓浓的忧伤：“你没有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有的是法子，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与其独自赴死，还不如拉个该死的一起。”

“我也有想做的事，害我父亲死去的人，现在仍在逍遥快活。”温维浔一字一句地说道，说给她自己听，说给横波听，也说给苏遇珩听。

“我想做的，不只是为我父亲报仇。杀了一个我父亲的仇人，以后会不会仍有其他人像我父亲一样，为百姓殚精竭虑却被冤枉致死？”

“如你所说，我初来上京城，没有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不知道朝堂深浅。可是，为了皇权永祚，便肆意冤枉打压良臣，而任由欺压百姓的人，顶着孤臣的帽子坐上高位，国之意义何在？”

温维浔思索再三，还是斗胆说出了这些话。这些话既是她的心里话，也是她用以想博取横波信任的话。

横波猛然抬头望向她！

在旁人听来，这些话是狂悖之语，轻则掉脑袋，重则诛九族。

可在横波看来，这才是世间正道之语！而且，眼前这位看似娇生惯养的姑娘，竟像是和她一条船上的人！

“你父亲是谁？！”横波神情激动。

“等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我自会告诉你。”温维浔神色平静，吊足了她胃口。

横波素来是个敢说敢做、不留余地的人，今晚被温维浔一番提点，此刻竟然多出了心眼，开始犹豫起来。

温维浔倒不着急，反倒还有些满意——横波开始动脑子、开始学会三思了。

对于横波来说，温维浔的两次出现实在是有些扑朔迷离。天知道，这两次到底是不是巧合？又或许，她就是来博取信任，套自己话的呢？

俗话说，放长线、钓大鱼。她素来形单影只，但既然温维浔知道了她和佑綦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焉知她不是来搞垮佑綦的呢？

虽然佑綦在朝堂中地位不高，太子地位也稳固，犯不着来为难他。但老家伙们浑身八百个心眼，说不定哪天就对他不满了也未可知。

杀她可以，伤害佑綦可不行。她定要找佑綦商讨清楚，再回来见这个姑娘。

涉及到十二皇子，横波突然变得慎之又慎了。

见横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了，温维浔给苏遇珩递了个眼色。

苏遇珩扬手松掉了横波手腕和脚腕上的绳结。

横波冷眼瞧了瞧苏遇珩，她被松开的手腕捶了下桌面，又收回来：“这次你们救了我，我暂且放过你。下次别让我见到你，否则，你就和那陈尚书一个下场。”

苏遇珩自然不理会她。

横波走到温维浔面前问她：“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温维浔。”

“秦为止。”横波报上本名。

两人双手交握。

“多谢你今晚提醒，我回去考虑考虑，若你没有骗我，我自会再来找你。” 秦为止仍是直言不讳。

她走到门口，正欲纵身跳上屋顶离开，又返回来叮嘱温维浔：“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向苏遇珩的方向扬了扬头。

“你定要多加小心。”

温维浔忍住笑意点点头，梨涡还是在脸上加深了。

秦为止拍拍她肩膀，离开了。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温维浔身体有些疲惫，思绪却愈发活跃起来。她坐到荷叶椅上，从桌上的水壶里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饮下，长舒一口气。

她在荷叶椅上躺好，看到苏遇珩脸上晦涩难辨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按捺下身体的疲惫，站起身走到苏君恒面前，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他：“你怎么猜到，这个秦为止和十二皇子是青梅竹马的呀？”

苏遇珩转过身，不去看温维浔。

方才她的长篇大论，已经让苏遇珩的后背生了冷汗，现在竟然还想问更多？

他稳了稳心神，语气平缓地开口：“正如秦为止所说，你初来乍到上京城，不了解其中的门道，一时有些新鲜，我也可以理解。你聪明好奇，想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待以后有机会，我便细细讲与你听。”

“你敷衍我。”温维浔从他身后又绕到他跟前，语气委屈。

“你年纪尚小，不谙世事，不可涉入污垢丛生的沼泽之中。”

“你也就比我大了四岁！”温维浔被搪塞了一晚上，情绪激动起来：“若我们年纪一般大，你还会说，我是女子，而你是男子，我万万不可堕入沼泽之中。总之，你有的是借口，将我豢养成笼中的金丝雀！”

苏遇珩闭了闭眼睛，将胸中的怒气压抑下去：“不然呢？像秦为止一样亡命天涯？像她一样每晚闭眼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没有她那么冲动！”温维浔脸色通红，急急抓着苏君恒的衣服说道。

“你今晚还不叫冲动？你俩今晚都是靠运气才脱的身！”

“以后不会了。”温维浔声音低落下来。

自己这步棋走得的确冒险，积极认错才是正路。

“不会再有以后了。”

苏遇珩寒意满身走向她跟前，少年向来温和的眉眼带了几分肃杀之气，满含笑意的唇此刻绷得紧紧的，胸腔中酝酿已久的滔天怒火，终于燃烧到了即将爆发的时刻。

温维浔步步后退，被逼在墙角。

他的呼吸咫尺可及，而神色冷峻，教她被迫仰着头，却不敢开口。

他抬起手臂，她以为他要抱她，乖乖站着没动。可他扬起的手掌，却劈在了她的后颈。

温维浔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不会再有以后了。”他重复说道。

“在偏殿敲门没人应的半柱香时间里，我就知道，如果再不阻止你，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他抱起温维浔，大步走到内室，放在雕镂了藤萝彩绫的螺钿檀锦床上。

苏遇珩曲起食指敲敲桌子，唤来了温维浔的贴身婢女芭蕉。

芭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帮温姑娘把衣服换了，盖好被子，拉上纱幔，让她好好休息。”

“没有得到我和父亲的允许，不要让她随意出门。”

“要是觉得无趣，从外面找一些戏班子什么的来给她解闷也行。唱戏的人是什么来历，都要让我知道。”

“若有女子登门要见小浔，叫她来找我。”

芭蕉很少听到公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悉数记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苏遇珩一眼。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公子这是……”芭蕉斟酌了一下用词：“软禁温姑娘了吗？”

苏遇珩困倦地揉揉眉心，长叹一口气：“暂时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