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风的中心 第15章 第 15 章

林微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这辆车在程野那些身价昂贵至千万的车里，不算非常张扬，却是比较钟爱的一辆，至少那些体育类的媒体在网络上分享拍到的程野的日常时，出镜最多的便是它。

车里没有车载香水的味道，只有程野身上残留的，气味很淡的香水，前调的攻击性被磨得几乎一点不剩，变得异常柔和，且非常有安全感的味道，甚至能给人一种有温度的错觉。

她坐在车内，幻想自己正在远离一座孤岛，以乘船漂流的方式，漫无目的的，任由波浪将自己推向任何一个不知道处境的终点。

程野很绅士地帮她关上车门，再绕到另一边坐进来。他发动车子，却没有急着打开车里的灯，而是在半昏暗的环境下侧过脸看向林微，“那我们出发？”

林微没有任何被刚刚的小插曲影响到的样子，迎上他的目光笑着开口，“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

这话本该由程野来问，从她嘴里说出却有种莫名的俏皮，程野低低笑了一声，不再多言，一脚踩下油门，从仿若孤岛一般，只有零星灯光的赛车场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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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最常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居然是开车兜风。

虽然这对大部分的上班族来说，的确是个可以缓解压力的好办法，但程野作为一个赛车手，训练密集的时候，不知一天要花多少时间在赛道上。

当爱好变成职业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人或许都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去面对。

程野余光看见林微的表情，大概猜到她现在的腹诽，忍笑问道，“想说什么？”

林微装模作样叹气，“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

程野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怎么？”

林微侧着身，背靠在车窗边看向掌着方向盘的程野，“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你的业余活动不该这么嗯……单调。”

比起大部分的普通人，抛到程野面前的邀约只多不少，且花样一定很丰富。

“开车的时候可以放空大脑，不用想事情。”程野随意道，“我不怎么喜欢在晚上进行一些思考的行为，那样会影响判断。”

他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夜晚是非常能够影响人的思维和情绪的，林微深知这一点，所以很少会在夜晚思考什么，就算熬夜也是在加班，尽量不让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来干扰她。

那除了兜风之外呢？程野还有别的可以打发时间的爱好么。

林微正这么想着，程野就主动开口帮她解惑，“其实在你之前，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对方没你这么含蓄。”他顿顿，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对方问我，是不是一年里除了要比赛的日子，其余的夜晚都会泡在夜店里。”

林微失笑，垂眸用指尖勾开被风拂到脸颊上的发丝，嗓音淡了些许，“许多人都会有这种俗气的想法。”

“嗯，我知道。”

过了零点，路上的车辆减少许多，零星的灯光闪烁在漆黑的夜幕中，他们好像在进行一场逃亡，车上载着的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奔向不知终点何处的远方。

程野在沟通的时候有着林微意想不到的耐心，好像他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算越界，他都会乐于回答。

“我没觉得那些地方有意思。”程野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撑着脑袋，嗓音慵懒，“喝酒，聊天，社交……”他唇角往下扯了扯，似乎对此不屑，“这些东西没那么有趣，我也不需要在这种热闹里汲取什么满足感。”

太过无所事事的话，会有种很难满足的空虚，林微认识很多像这样的人，家境殷实，无忧无虑，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算是消耗品，需要花点心思去打发。

那么这种活动就很适合他们去发泄精力，认识些新的面孔，寻求刺激，再被周围的人高高捧起，虚荣心极大满足。林微在这种场合里见过太多像这样的人，有的时候就连明星艺人都不例外。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人最终都会沦落为玩咖，但至少很少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活动，就算偶尔来放松下都是无伤大雅的。

这时聊起来，林微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在那些媒体或是平台上看见过程野在夜店被拍的照片。

程野听完她的所谓新发现后笑道，“当然，偶尔也会有被朋友拽去玩的时候，不过通常我都会找借口离开，毕竟那些地方人都挺多的，就算我回去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总有理由可以找的。他这么说。

程野说着，换了个姿势又道，如果懒得找理由的话，会表示这局没意思，要先走一步。

至于那些人，谁答应了谁攒局要带他来，谁又借着他的名号放下什么大话，那都不是程野该关心的事情。

说句有些扎心的，严格来说，程野并不需要顾忌谁的面子，考虑谁的感受，毕竟能让他为什么事情付出代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聊着聊着，好像变成一场深度访谈，只是没有提前准备好的稿件和对准他们的摄像机，林微想程野以前或许缺人陪他吃顿饭，应付一场应酬，但没有人可以让他这样没有任何顾虑的闲谈。

她大概有点明白程野答应她约法三章的原因了。

潇洒了二十几年，不会被任何东西牵绊住的程野，偶尔也会想要一个见证者。

有谁会比她这个无比懂得规则且忠实的爱慕者更合适呢？

如果将程野比作风的话，其实是很合适的，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无比贴合这个形容。可要是换个角度来想的话，要强留一阵风，就得做好被它摧毁的准备。

巧了，林微就是那个不惧怕任何磋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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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不知道程野将车开到了哪里，或许是在城市的边缘，再开出去几公里，就会收到隔壁城市的欢迎短信。因为工作的原因林微去过的地方不少，但眼下的环境过于陌生，且安静到好像有种从未被人踏足过的错觉。

林微问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程野摇了摇头。兜风是没有目的地的，他说。

以前他出门兜风的时候，会提前加足了油，朝着一个方向没有终点的，任凭心情的开下去，直到他什么时候想停下来了，才会熄火停车，在他随意挑选的目的地呆上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

这种行为听起来像是个随性而为的浪漫诗人，大部分人无法把这种可以归类于文艺的行为套在一个以速度来追求荣誉，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身上。

林微跟着程野下车，车门关上的沉闷响声像是一种预告，她下意识仰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巨大的夜幕展开的时候，浓墨一般很深且神秘的黑蓝色占据了全部。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干净到甚至像不该有人类。

她忍不住往前多走了几步，此处肉眼可见是个荒无人迹的高台，圈着四周的栏杆早就蒙上了厚重的锈斑，一圈圈的藤蔓缠绕其上。

这里的路灯早就坏了，程野刚熄了火，四周没有明显的光源，朦朦胧胧的，像是胶片质感的滤镜，远处建筑的轮廓更像是一座山，沉沉压在他们眼前。

林微转身去看程野，对方双手抱臂依靠在车边望着她的方向，身形的轮廓快要融进夜色里，更像是一团抓不住形状的雾，随时都有可能随风散去。

没等她的思维继续发散下去，程野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林微没有犹豫，两三步折返回去，快要走到他身前时才看清原来程野手上还拎着一件外套，见她走近，把衣服抖开了披在她肩膀上，“别感冒了，夜里冷。”

外套上还残留着奢侈品店里残留的香氛气味，织物被浸润的久了，残留着甜腻的气息，与程野身上的味道仿佛两个极端的对比。林微皱了皱鼻子，顺势张开手臂去抱住他。

夏天的夜晚该是凉爽的，但此处的荒凉却将温度压下了不少，她闭着眼睛，贴近唯一的温暖源，心跳声令她感到痴迷，贴近的瞬间，脑海里甚至能想象出血液流淌时的热烈以及心脏跳动时的蓬勃。

这是她羡慕的，她没有的。林微感觉自己的状态永远都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气的。

程野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仿佛就连指尖都带着温度，动作温柔地将发拢到耳后，嗓音低而沉，“不喜欢这里吗？”

林微埋首在他怀里，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声音很闷，“没有，这里很好，我喜欢。”

程野闻言低笑，“那看来我这个打发时间的消遣并不算糟糕。”

林微没有说话，静静的把脸颊贴在程野的胸膛上。

都说拥抱是亲密行为里最具力量且最能给人带来安慰的一种，她对此深以为然，没有什么言语要比这个拥抱更有说服力，她甚至感觉活跃在她骨子里的一些颓丧因子都在与程野的拥抱中融化了。

原来网络上所说的，被充电的感觉真的存在。

程野的手指从她柔软的发间穿过，像是摸小动物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语调慢悠悠，“林微。”

他的指尖游移到林微的耳垂，脸颊，修长的骨节贴着她的脸颊，用指腹剐蹭过一簇簇的睫毛，停留在林微的眼角。

林微看着他，瞳仁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亮，像是盛着清凌凌的一汪水。

她下意识地，揣着些隐秘的心思开口，“怎么这么看我？我……今天工作比较忙，没化妆。”

程野听见她这样说，好看的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手指屈起，轻轻在她额间敲了一下，“跟化没化妆没关系。”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又没化妆。”他停顿了几秒，矮下身，扶着林微的肩膀，眼也不眨地与她对视，“但还是很漂亮。”

林微条件反射反驳，“联谊会的时候我……”

“不对，不对。”程野打断她的话，保持着这个平行的角度纠正她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门口。”

林微遽然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

程野看见她这个反应，就知道林微并没有忘记，之前对此只字不提，大概是在装傻，当下看着她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玩味，“原来你也没忘啊。”

林微自知理亏，因为从前没有设想过程野还记得在图书馆门口帮过自己的事情，当下没有准备，面对程野的笑眼憋了半天，想不出任何打圆场的话，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程野挑眉，“我说过很多次啊，你很漂亮。”

林微想翻白眼，“学校里漂亮的女生多了去了，当时经常去找你的那几个里，我记得还有校花来着。”

程野乐不可支，笑着问她，“记得这么清楚？”

林微嘟囔，“还算是印象深刻。”

程野直起身，垂着眸子看她，“我那时候很不耐烦这些事情。”

“那天在图书馆躲人，他们找不着我，在群里狂发消息，很好笑。”他悠悠道，“我当时心情不错，在门口看见你，就帮了一把。”

他没有说的是，尽管林微当时神色焦急，看起来还有些狼狈，但她那张脸在灰蒙蒙的天气里，亮色过重，眉眼如水墨一般，好像快要融进雨里，漂亮的让人难以挪开眼睛。

程野说完，有些好笑道，“就因为觉得我不会记得，所以打算永远不提？”

林微想，她好像也没有非要提起的必要。

那场雨对于她来说，意义不同，不管程野记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改变，哪怕这回她失败了，她的一部分仍旧活在那场雨中。

她默认一般的，对着程野点了点头。

程野也不说话了，再一次抚过她薄薄的眼皮，颤抖的睫毛，相比之下，他指尖的温度要更高一些，触碰在林微柔软的面上，像是在烫下某种烙印。

林微好像从未见过程野这一面，平和的，温柔的，站在掌控者的位置上，从容不迫地看着她跳进自己面前的陷阱中。

林微听见自己的声线在颤抖，每个字都皱巴巴的，出卖她的心事和隐秘的**。

现在做深呼吸已经来不及了。

她听见自己对程野说。

“我想亲你一下，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