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风的中心 第14章 第 14 章

林微头一回来金港，对这里还不太熟，因为刚建成不久的原因，基础设施和装修还是非常新的，就连休息区都有小型的模拟机器，程野去换衣服，她就尝试着摆弄了下模拟器，结果没想到这东西要比想象中有意思。

程野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乖乖坐在显示器前，操控者模拟器方向盘的林微。

从操作上来看，她显然是第一次接触的新手，很多操作磕磕绊绊，还不太习惯模拟器的感觉，屏幕上的虚拟赛车数次跑出赛道，再被她艰难地挪回来，看着很是笨拙。

但他没有上前去教林微什么，或是嘲笑着制止，纠正她的操作，而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她有些意犹未尽地跑完了一整局。

“嗯？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林微起身伸懒腰的时候才恍然发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有点无聊，就随便玩了一下。”

“嗯。”程野挑起唇角，“我也刚刚才出来。”

林微看着他换过的这一身，色系搭配都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那卦，俗话说三分脸七分搭，程野两边都占，且气质很独特，那天拍摄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无论收或放，这人都能掌控自如，很难不让人羡慕这得天独厚的优势。

林微问，“那我们去哪里？”

程野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服务区这里就有餐厅，我认识一个厨师，他的手艺非常好，每次我懒得去找餐厅的时候就会在这里解决。”

林微没什么好介意的，反正是约着一起吃饭，只要食物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在哪里都是吃。

程野倒是没跟她吹嘘，服务区的餐厅看着在装修上使劲不少，结果味道也很不错，至少比从前她经常去的那些死贵又难吃的餐厅好太多，加上程野并不是会让人感觉到不自在的类型，这顿饭还算是愉快。

他俩是在包厢里解决的这餐，却并不安静，外面一直有谈论声传来，好像是俱乐部这群人就近在服务区的公共餐厅吃饭，听着有说有笑，气氛很不错的样子。

林微这趟过来，还给程野带了本他上回拍摄杂志的样刊，她在来的路上抽空翻了翻，还算是满意，便趁着这个机会交给他，怎么说都算是留个纪念。

她原本以为程野对这种东西不会感兴趣，结果没想到对方把杂志接过去，单手撑在额角，居然认认真真看了起来，特别是人物稿的那篇，看得异常仔细。

林微莫名有些不自在。明明这稿件的全文并不出自她手，她修改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但看见程野那么认真的样子，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

沉默到让她坐立难安的几分钟结束后，程野抬起头看向她，“稿子你写的？”

“啊？”林微傻了。

程野挑了下眉毛，“不是吗？”

林微没有立即承认，委婉问他，“落款的编辑名字不是我啊？”

程野倒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猜测，随口道，“是么，我感觉有几段很像是你写的。”

林微心脏怦怦跳，“哪几段？”

程野将杂志推回她面前，指尖在那张映着他照片的纸页上点了点，“偏见这段，还有后面这些。”

林微用力抿了下嘴唇，一时无言。

这段文稿的确出自她手，因为在原本的大纲中，其实并没有这些接近于性格剖析的部分，她与叶晓晓共事好几年，每次关于艺人的人物稿她都写的官方且措辞小心，唯独这次，她面对程野无从下手，于是在提交上去的终稿里，多了许多林微帮忙修改的部分。

她的私心使然，在亲眼见过程野的采访现场过后，写稿的时候，脑海里经常会闪过程野握着话筒漫不经心回答问题的神情。

面对记者的刁难，他大可不必回答，打太极这种事情，程野可谓是异常熟练，可偏偏他就要迎难而上，当着镜头发表豪言壮语，要去做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原本他的身份就已经足够引起争议，加之法拉利车队破格签约，太多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这番发言只会让那群人对他的偏见更重。

可偏见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

如同一个出现在迷雾里的破局者，以强悍、不容被质疑的姿态去挑战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微写到兴起时，笔宛若刻刀，力道极重，线条拼凑在一起，将一块顽石雕刻成一个与大众印象里完全不同的程野，裹挟着飓风与暴雨，声势浩大的给观众铺开一场属于他的表演。

叶晓晓审稿时看得热血沸腾，只可惜当时整层办公楼就只有她们这俩位加班人，没有再多的同事来分享这一刻的激动。

哪怕是对程野无感的人，看完这篇文章都会被其所触动，林微写他不像是扑火的飞蛾，而像是能够燃尽一切的火焰，燃烧源则是他自己，血肉是燃油，骨头是车架，不知疲倦的，不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都不会停止。

这是那天，林微坐在观众席上看完程野比赛后的全部感想。

残留的记忆驱动着她坐在电脑前打下那些文字，滚烫的血液流窜在血管中，每一分钟都在蒸腾她的理智，呼啸着将她带回记忆里那个赛场。

不知道程野是怎么分清她与叶晓晓的稿子的，他指出来的那些，的的确确都是林微的代笔。

因为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林微拒绝了叶晓晓要将她的名字写在这片稿件编辑一栏的举动，埋下了一个看起来很幼稚的想法，想要看看程野能不能猜到这其中有她的手臂，并拿到今天来实施。

她没想到的是，程野精准的认出了出自她手的所有文字段落。

见林微久久不言，程野主动解释道，“其实挺好认的，原编辑的口吻比较官方，而你写的这些带有一些个人的情感色彩。”他忽然笑了下，“也有点在帮我说话的意思。”

若这稿子是在第三站比赛结束后写的还好，毕竟他当时刚以一个新人的身份拿下了分站冠军，可如果他没有算错时间的话，这些文字的诞生时间该在他放下要破记录的‘狂言’之后，特别是说打破偏见那段，作为当事人来看的话，还是能感觉到维护之意的。

林微听他这样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很明显吗？”

“还好。”程野将杂志收回，合上前又扫了眼他刚刚指出来的那几个段落，不得不说，虽然林微曾经是金融系有名的学霸，但她的文字功底也同样不容小觑，如果换个方向发展，也不会比现在差。

这大概就是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吧。

他将杂志收好，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略微有些失神的林微，“接下来想去哪儿？”

-

林微并没有什么想法。

回顾她前几年的生活，尽管她一直都非常想要身处在热闹的环境里，但实际上，她还是会频繁的感觉到孤独。哪怕有时候身处在衣香鬓影的宴会中，仍旧是这样的状态，那些嘈杂的交谈与笑言会成倍的衬托出她的形单影只，像是一种另类的嘲笑。

当然，她不会跟程野去分享这些。

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对方，看似平稳的，淡定地朝程野微笑着问，“你平时都怎么打发时间？”

程野反问她，“你很感兴趣？”

林微点头，“嗯。”

“行，那今天我就来为你答疑解惑吧。”程野朝她挑眉，笑容无端有些坏，“带你体验一下我平时最喜欢用来打发时间的项目。”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的暧昧，在林微看来，更像是个还带着一丝没有褪去稚气的男孩儿，迎着光的时候，好像每根睫毛都在泛着光。

程野朝林微伸出手，干干净净的五根手指，摊开的时候，会显得手掌很宽大，而她握上去的时候，这种对比会更加明显，程野收拢手指，可以将她的手掌整个包裹住。

程野甚至还有些坏心眼地拽了林微一把，她脚下趔趄，差点站不稳，但很快，程野又牢牢地将她扶住了，已经变得熟悉的气息犹如一个包裹着空气的巨大泡泡，让沉溺在深海中的林微得以有短暂的呼吸空间。

他用空着的手去拽开包间的门，刚刚被隔得好像很远的交谈声彷如浪潮般涌来，热闹的让她有些羡慕。

数道目光在这个瞬间默契地聚到他们身上。

俱乐部的人还以为程野已经将人带走，来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什么的，结果没想到他俩居然在服务区这边的餐厅解决了晚餐。

那既然如此，程野刚刚就应该叫上他们一起的。

想到这里，有人忍不住出言抱怨，说程野不厚道，背着他们躲进包厢里去二人世界，明明听见他们在外面都不出来打个招呼。

林微条件反射地想要皱起眉，因为这些无理的要求，但很快，骨子里更深一层的控制无形之间抹平了她眉间的痕迹，恢复了看上去略有些淡漠的神情。

这时候她不该说话。

程野觉得好笑，“我要干什么还得报备行程啊？你们吃你们的呗，这不是也见着了。怎么着，今天什么大日子，得挨个喝两杯？”

他瞧不上什么饭桌和酒桌文化，更不用给谁面子，怼人的话张口就来，混不吝的劲翻上来，倒显得坏痞的气质挺重，桌上好几位异性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频频往林微身上瞄。

借着缓气氛的由头，有人出来打两句圆场，说完后阴阳怪气地夸程野眼光好，嫂子有资本有底气，素颜都这么漂亮。

林微抿着唇，没有要接话的打算。

圈里的应酬她应付的多了，什么场面话她都说过，但今天这茬她还真就不想搭。

原本在来找程野的路上林微也想过补个气垫，大概涂个口红显气色一点的，但最终，她还是没把手伸向包包里，将那些化妆品取出来。

她承认自己有点心急。迫切的、强烈的、甚至有些扭曲的想要立即在程野面前撕下她所有的伪装，自毁式的重塑起一个截然不同的，却是最真实的自己。

但这样就会与她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

如果要以复盘的视角来看，其实这算是个比较冲动的举动。

程野听完这番话，低低地哼笑了一声，由扶着林微手臂的动作变成搂住她的肩膀，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不紧不慢的，看着那位姑娘悠悠道，“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