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很快就把饭菜摆上了桌子,因为今天是大家团聚的日子,再加上大家都劳累了一天,大安特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肴安慰大家的肚子,放眼看去,每道菜都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晏阿音去叫江粥和江舟吃饭,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大安遗憾地看着一桌子菜嘟囔道:“哎呀,这时候要是再配上几坛酒就好了……”
晏阿音的眼皮跳了挑,绷着脸一言不发。
“要酒?这不是来了么。”
薛荔衣低沉含笑的声音自大门外传来,晏阿音人没动,警惕的眼风先飘了过去,下一刻,果然见薛荔衣风流倜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两个伙计各挑一个扁担,嘿咻嘿咻担着结结实实的十坛酒。
晏阿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不定这十坛酒里有九坛是别人定的,伙计只是顺路带到这里来……
砰的一声,伙计把十坛酒搁下了。
“这位公子,您的十坛酒到了,小的先走了啊。”伙计笑呵呵地说完,离开了。
晏阿音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觉得自己不如现在晕过去算了。
大安激动万分,感觉看到了神仙:“薛兄弟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猜到了我的心思,我实在太爱你了。”
薛荔衣毫无痕迹地避开了大安的熊抱,咳了一声道:“拥抱就算了,坐吧。”
大安嘿嘿笑着,让江舟和江粥一起落座。
吃饭的大桌子摆在天井底下,头顶就是静谧的夜空,夜风习习,很是凉爽。
江粥在晏阿音身边坐下,江舟则坐在江粥另一边,挨着大安坐。
薛荔衣很自然地挨着晏阿音的旁边坐下了。
晏阿音横眉怒目:“大安旁边不是还有位置吗?”
薛荔衣随口道:“坐这儿更方便伺候大哥不是?”
晏阿音:“……”
什么玩意。
晏阿音默默地把屁股底下的凳子往江粥旁边挪了挪,江粥笑靥灿烂,立刻给晏阿音夹了一筷子菜。
“谢谢。”
晏阿音受宠若惊地吃菜。
薛荔衣也给晏阿音夹了一筷子菜。
晏阿音面无表情,拿了一双筷子又给夹回薛荔衣碗里了。
薛荔衣挑眉看她:“大哥怎么厚此薄彼,只吃别人夹的,不吃我夹的。”
晏阿音不理会他,专心吃自己碗里的菜。
薛荔衣打开了一坛酒,递给大安,大安欢喜地接过:“谢谢薛兄弟!”
薛荔衣又拿一坛给江舟喝,江舟客气地拒绝:“我不用。”
薛荔衣也没在意,却瞥了江舟的胳膊一眼,说道:“江兄弟胳膊上的胎记,挺特别的么。”
他只是随口说了句,江舟却皱起了眉,眼中凶光一闪。
晏阿音茫然地问道:“什么胎记?”
薛荔衣道:“也没什么,就是偶然看到江舟兄弟胳膊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记下来了而已。”
晏阿音盯着面前的虚空,脑子里有什么一晃而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经过薛荔衣这一提醒。
她想起了在客云曾经见过的一个寻人告示!
上面要找的人似乎就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特别标注了,男孩胳膊上有一个红色胎记。
“什么胎记什么胎记,我看看。”晏阿音饭都没咽下去就跑到江舟身边。
薛荔衣毫无痕迹地抬眼瞥了她,含笑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当没看见。
江舟略显尴尬地被晏阿音撸起了衣袖,他本来很厌恶别人的触碰,可是晏阿音的触碰让他并不厌恶,所以他只是僵硬地任由晏阿音抓着。
晏阿音看见江舟胳膊里侧有一个弯刀的红色胎记。
对了。
吻合了。
晏阿音立刻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江舟和江粥就是那个寻人告示上的人。
晏阿音双眼发光:“阿粥,江舟,快吃饭,吃饱了我带你们出门去。”
江粥懵懂地问道:“去哪呀?”
江舟面无表情:“不去。”
晏阿音一愣,呆呆地看着江舟,江舟被她一看,皱起了眉头,终究松口道:“好吧。”
晏阿音觉得江舟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比如,他们的家找到了。
还有他们的亲身父母。
比起江舟的如临大敌,晏阿音却很兴奋。
帮人家把娃给找到了。
大喜事。
天大的喜事。
吃完饭,晏阿音扔了句“洗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给大安,就兴冲冲地扯着江粥和江舟出门去了。
大安懵逼地站在桌旁:“大哥咋这么高兴?”
薛荔衣笑眯眯的:“要拿钱了,怎么不高兴。”
“哎呀,真的啊?”大安双眼迸射光茫。
薛荔衣没说话,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也跟上晏阿音等人一起去了。
晏阿音去贴告示的地方一看,在层层叠叠覆盖上去的告示里,勉强认出了一个姜家寻找儿女的告示。上面的胎记,竟然真的和江舟胳膊上的一样。
晏阿音脚步不停,直接扯着江舟和江粥往姜家的方向赶。
途中她还絮絮叨叨:“你们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吗?”
江舟冷漠着脸不吭声。
晏阿音心中却愈发笃定找对了。
一路赶到了姜家,晏阿音上前敲门。
敲门敲得贼大力。
没多久,门开了,伙计咬牙切齿地出来:“你找谁?”
“我给你们家少爷小姐找回来了。”晏阿音正经地说。
伙计一看江舟和江粥,不咬牙切齿了,震惊地双眼刹那间瞪大,扭头就往里跑。
江粥害怕地躲在晏阿音身后,拉着她的衣袖,一幅要哭的模样。
晏阿音喜滋滋地安慰她:“别怕别怕,这是你的家。”
很快,一个妇人赶出来,迈出门槛,第一个看见江舟,又看见江粥,眼眶当即红了。
“我的……我的孩子。”
妇人泪如雨下:“你们终于回家了,这几年爹和娘找你们找得好苦,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吧。”
晏阿音想举手:“请问……”
妇人看了晏阿音一眼,掩饰不住的感激:“多谢小大夫,我是姜夫人。你是好心人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找他们找多久。我的孩子叫姜樾之,和姜烛宁。”
江舟和江粥都不说话地站着。江舟垂着眼,没有表情;江粥有些害怕,眼神飞快地看看晏阿音,又看看许久不见的母亲。
晏阿音经过姜夫人一番描述,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江舟和江粥给自己编的名字是这个,当年两个小家伙走失的时候,哥哥只记得自己姓姜,但是哪个姜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才会错误地记得自己叫江舟,给妹妹取名江粥。几个字,发音都很类似。
姜夫人连连道谢,晏阿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不用给太多银子,结果姜夫人忘我地牵着两个孩子就进门去了。
大门合上。
晏阿音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迟疑地扭头,看向跟过来的薛荔衣。
“这啥情况?”
薛荔衣:“你看见了什么,就是什么情况。”
晏阿音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咱们是没有被请进去坐一下吗?”
薛荔衣也很认真地说:“为什么要被请?我们又不是来拜访的,我们只是来送孩子的。”
“有道理。”
晏阿音继续分析:“但是姜夫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比如要给我们点,嗯,报酬。”
“是的,她忘记了。”薛荔衣也煞有介事地说。
晏阿音纠结地说:“我们好像也不太好直接让她给,对不对。”
“对。”
晏阿音更难过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得空手回去了?”
薛荔衣:“是的。”
晏阿音悲痛欲绝。
伏门伤心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立刻瞪眼,说道:“喂,薛荔衣。”
“干啥?”
“你这应和的都是什么风凉话呢,气死我了!”
晏阿音想跳脚。
方才这一问一答他都是故意的吧。
薛荔衣眨眨眼睛:“我说的不都是实话么。”
没错,说的都是实话。
偏偏都是最戳人心窝子的实话,没一句好听的。
晏阿音愤怒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薛荔衣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有些好笑,摇摇头跟了上去。
“你帮了人家,这是好事,别冲着报酬去做,就算没有得到报酬也别难过。”薛荔衣像安慰小孩一样说着。
晏阿音低头,没多久,闷闷地嘀咕:“我知道。”
“那你难过什么。”
晏阿音郁闷地抹了抹眼睛:“也许,我有点舍不得江舟了吧。”
其实她没那么在乎报酬。
只是,她昨日才想好了今后身边会多了两个人,正在谋划未来大家一起奋斗的日子,没想到今日伙伴就离开了,有点难过而已。
薛荔衣额心跳了跳:“你说清楚,哪个舟?”
舍不得江粥就算了。
江舟?
晏阿音不想理会他,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丢下他,扭头往街上走去了。
*
晏阿音回药馆之后,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生活也回到了从前的正轨。
晏阿音每日早晨起来开门治病,诊治病人,平时如果有需要,薛荔衣就给她打下手。
薛荔衣倒也好使唤,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晏阿音每次看着薛荔衣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衣裳干活,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原本似乎不应该这样。
薛荔衣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不知道,薛荔衣不想说,她也不问。
那次仇家寻衅上门,她其实隐约猜到和薛荔衣有关,但具体的她没有问。
她和薛荔衣都是有秘密的人。
这一日,晏阿音早起洗漱时,薛荔衣已经比她更早起来了。他有空时总喜欢站在门边眺望,一站就是很久,晏阿音总觉得他站着不说话的背影就像是被风晒到了风干的稻草人。晏阿音不理解,但尊重。
这一次,薛荔衣看见她出来,懒洋洋笑道:“你的报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