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的录制,从两人吃早饭开始。
陈庭桉坐在餐桌前,直勾勾盯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好像在用目光给酸奶升温似的。
花如是看陈庭桉接二连三打哈欠,说道:“你先回去睡会吧,我这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好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你。”陈庭桉盘算着恣欢分部的事,她出国拍戏,一拍就是半年,大事小情的虽然负责人也会和她说,但她还是得找个时间亲自去看看。
“外国饭好吃吗?”花如是也是临时被通知要拍从艺的,在小五的帮助下,匆匆忙忙收拾了点东西,连夜搬到陈庭桉家的。
陈庭桉家现在只能用百废待兴来形容,不能说完全没有东西吃吧,只能说基本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能做的,也就是用酱油煮点挂面,而且,酱油是过期的,挂面也是过期的,但是没坏,没坏就是没过期,就是能吃。
昨晚搬家搬得匆忙,完全没考虑到要搬点吃的来。
她想到陈庭桉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吃的东西,但没想到什么是什么都没有,老鼠来了都得哭着留下点什么。
“吃得惯的还挺好吃的,吃不惯的是真吃不惯。”陈庭桉现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她看着挂面眼睛都冒绿光。
她其实是不爱吃挂面的,这捆挂面,还是花如是买的,大概得有两年多快三年前了吧。
那时候她们出差回来,家里什么能吃的都没有,大半夜的也不好点外卖,就吃的白水煮挂面,连酱油都没放,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
现在想来,还真是挺怀念的。
“哦,对了,我听田田说,你昨晚一直在忙工作,先吃点坚果补补脑子吧,面条还得再煮一会儿。”
田田是恣欢的无老板,因为来的比其余四个创始人晚,年纪又小,所以大家都有喜欢管她叫小五。
花如是把一盒子坚果推到陈庭桉面前,“我妈寄来的,我全都给你带来了,还放在哪个柜子里了,你自己拿着吃吧,你知道的,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陈庭桉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她何止是处理了一晚上工作,她那是连轴转了好几天。
上个戏刚结束,饭都来不及吃,就在苏醒的夺命连环call中,搭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从国外赶回来。
中间因为飞机延误,还被迫在第三国家的机场里溜达了好长时间。
她本来打算着,先吃顿饭,再好好休息下,可那个杀千刀的苏醒,一会让她买个这,一会让她买个那,害的她满机场到处跑,手里提溜的东西比代购还多。
好不容易回国了么,气都没喘匀,就被苏醒安排去直播、演出、开会,大会开完开小会,小会开完还得处理分部的事。
饭也没吃上,水也没喝几口,忙活到天亮才回家,刚洗漱完,节目组就来拍摄了。
这还是人过得日子吗?
生产队的驴也是需要休息的啊!
生产队的驴也是有驴权的好不好!
陈庭桉在心里第无数次咒骂那个杀千刀的苏醒,再怎么着急,也得给驴,哦,不是,是给人,给人留点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吧。
也就是她吧,吃苦耐劳,皮糙肉厚,性行温良,还一直坚持干活,换成生产队的驴,早就尥蹶子了。
陈庭桉打开盒盖,随口问了句:“你不爱吃坚果,阿姨为什么要给你寄坚果,还寄了这么多?”
话一说出口,陈庭桉就反应过来了,保不齐是花如是前女友爱吃,所以花妈妈才寄了一堆来,但是还没等前女友吃完,她俩就分手了,所以花如是又拿来给她这个前前女友继续吃。
“给你吃呀,我妈看你的站姐说你杀青了,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花如是将碗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没头没尾说了句:“第二期的时间可以吗?”
花如是想说的是,第二期录制的最后一天,是云卿的生日,也是云卿的忌日,录祭拜的内容不太好吧,要不要提前或者往后推一推。
“行程都确认过了,调不了,只能那两天录。”陈庭桉抵着头,坚果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终究还是没吃。
七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其实我还挺羡慕云老师的。”花如是将面条放在陈庭桉面前,“小心烫。”
“谢谢。”陈庭桉边吃边夸奖花如是的面条做的好吃,简直都要夸出花来了。
一阵商业互吹过后,陈庭桉才问道:“你羡慕她什么?”
“羡慕你们的情谊,如果我要是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让我死了都行。”
七年前的国庆假,恣欢临时发了停演通知,直到一星期后才恢复演出。
只是打那之后,陈庭桉的名字,再也没出现在节目单上过了。
偶尔她会以主持人的身份出现在舞台上,偶尔会被苏醒硬拉上返场环节,总之是不再演出了,只是专心拍戏。
苏醒说过她很多次,让她不要不务正业,一个相声演员不说相声,天天跑去拍戏,这像什么话。
陈庭桉说,她去拍戏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她是正儿八经导演系毕业的,她拍戏的时间比学相声的时间还长,这怎么能叫不务正业?
苏醒说,云卿去世大家都很难过,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放下了。
陈庭桉说她早就放下了。
苏醒说,早就放下了你还不说相声?
陈庭桉说,我没有搭档说不了,我的搭档是且只能是云卿。
当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陈庭桉还是说了几次相声的,只是她再也没当过逗哏,每次都是以捧哏的身份站在舞台上的。
虽然她经常被苏醒拉着去返场,但她很少在台上弹三弦了,就算弹了也肯定是《诀别书》,而且弹的时候,她总会看向身侧。
甚至有一次,曲子都弹完了,陈庭桉还是一直看着身侧的位置出神,隔了好长时间才从站起身。
那天大家都觉得,陈庭桉的视线是落在花如是身上的,但只有花如是知道,陈庭桉看是云老师,在那破碎的一分钟里,陈庭桉想的全都是云老师。
她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在想小时候的事,想她们一起学艺的那些年,想她们兵荒马乱的高三生活。
想那些年她们穷到没钱吃饭,只能一个馒头掰两半,配着凉白开,就那样凑活一顿一顿又一顿。
想她们一次次同台演出,一次次鞠躬感谢台下的观众,想她们从冷冷清清走向掌声如雷。
想失控的卡车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云卿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一把把她推开。
陈庭桉说,其实在最耀眼的时候结束也挺好的,至少这样以后想起来,就只有美好的回忆了。
花如是坐直身子,“陈老师,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花如是一时语塞,遗憾什么呢?
遗憾她们没一起拿个什么奖,遗憾她们共苦了这么多年,却没能同甘。
花如是觉得,陈庭桉肯定会觉得遗憾,不然也不会经常寻找云老师的身影了。
在那些重要的时刻,她总会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准确来说,是右后边。
右后边,那是捧哏的专属位置,也就是云老师的专属位置。
她很想让云老师见证自己那些重要的时刻吧?
云老师不在,她会觉得遗憾的吧?
一定会吧。
任谁都会觉得遗憾吧?
“我喜欢你的放不下走不出,喜欢你的重情重义。”花如是从来没吃过云卿的醋,云卿值得陈庭桉为了她永久告别相声舞台,陈庭桉也值得云卿舍命相救。
陈庭桉对云卿都能如此,对自己更能,花如是一直坚信这点。
“谢谢你的喜欢,也祝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陈庭桉撂下筷子,眼眶微红。
以前她们说好了,等以后有钱了一起去国外旅游,攻略收藏了一个又一个,想去的地方记了一本一本又一本。
现在她们有钱了,能去那些地方了,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她每次站在相声舞台上,想到的都是云卿。
她骗苏醒说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她真的没有放下,每站在舞台上一次,就是自我伤害一次。
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要遗忘,不要忘了那些和云卿在一起的日子,不要忘了自己和云卿的情谊。
她知道是时候放下了,可她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课,这门课她从未及过格。
“其实我挺感谢云老师的,要不是她,我也没机会做你的学生,更没机会和你在一起。”
当年苏醒为了让陈庭桉走出自己的小世界,早点恢复正常生活,强行给她拉到了教学岗上。
为了给陈庭桉选学生,内部考核是举行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学员作业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天赋差、业务能力差、不是真心喜欢相声的不行,不然万一教不出什么太大成果,多打击陈庭桉自信啊,传出去也不好听,容易砸招牌。
不知根知底的也不行,不然万一她们别有用心,心怀不轨怎么办?
苏醒为了挑这个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前前后后连挑带观察的,折腾了一个多月,才终于从四十多号人里,选中了花如是。
“其实没有云卿,你也会是我的学生,如果你愿意的话。”
“嗯?”
陈庭桉说:“从你第一次来恣欢,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还记得吗?小五问你为什么想学相声的时候,你说因为你从相声中感受到了快乐,所以你想将这份快乐传递下去,让别人也快乐。
贾老师不止一次和我说,你真的很优秀,希望我能带你,她说她每多带一节课,就是多耽误你一个星期的时间。
你的每一期作业我都看了,我也知道你每次考核都是第一,所以我们很早就决定下来了,以后由我来带你。”
“那…为什么…”花如是没想到陈庭桉这么早就关注她了,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后面还折腾了一大圈?我是说…呃…就是…该怎么说呢…”
“为什么苏醒还举行了那么多次考核是吧?”陈庭桉剥了两颗榛子,“因为那时候你大学还没毕业,我们不确定你会不会留在相声行业。
我们花费的时间精力什么的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我们怕耽误你,怕你万一没考虑清楚,糊里糊涂的就成相声演员了,以后没有后悔药吃。
一直到你成了恣欢的正式学员之后,我们才确定你是真的喜欢相声这门艺术,也想成为相声演员,所以我才决定带你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花如是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