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徵循声看向来人,少女约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粉色襦裙,面容娇俏,明眸皓齿,是个美人胚子。
而少女周身难掩的娇纵傲然感,让颂徵直觉这是位不好相与的主。
“漓小郡主……”雪雁无奈喊道。
听到雪雁对少女的称呼,颂徵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漓不以为然地笑笑,凑近颂徵道:“京中好玩儿的我最熟悉了,姑娘若是感兴趣,我能带姑娘逛个尽兴。”
适逢摊主将煮好的馄饨端了上来,颂徵取过筷子,夹起只晶莹剔透小馄饨轻轻咬了口,蓝眸半眯,含糊不清道:“那可有月上梢好玩?”
江漓一愣,一时竟没能接上话,她偏眸看着颂徵仅露出个下巴就足以惹人无限遐想的脸,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相处两日,雪雁已然了解颂徵秉性,自是知晓这小祖宗全然是随口一问,并未夹杂别的意思,或许在颂徵眼里,月上梢算是她去过的最好玩儿的地。
护犊之心瞬起,雪雁看向江漓的目光多了几分警告,生怕这位混世小魔王将纤尘不染、干净如稚子的颂徵带坏。
江漓惯会察言观色,撞见清雪雁眼中的警告,她不得不将小心思掐灭,干笑两声道:“这个嘛,只能说各有秋色,各有各的好。”
听她这么说,颂徵更想去看看了,余光扫了眼雪雁,继续吃着小馄饨,佯装毫无兴趣道:“这样啊……”
江漓被她这轻飘飘的语气激到,拍桌道:“若论繁华热闹还好玩儿,京中七日后的灯会当属第一。”
颂徵不动声色地记下,放下竹筷,从怀里掏出浅蓝色绢帕擦了擦唇角,弯唇朝雪雁道:“雁姑姑,我吃好了。”
雪雁在桌上留下碎银,对正处兴头上的江漓置若罔闻,继续陪颂徵慢慢逛着。
自小被娇生惯养,在府中能横着走的江漓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快步追上颂徵,语气霸道且不讲理:“喂,本郡主同你说话呢!”
颂徵脚步微顿,说着雪雁说话的调调,缓缓开口道:“漓小郡主,我听着的。”
江漓杏目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颂徵。
颂徵勾唇,抬脚朝不远处的小摊走去。
江漓寸步不离,紧跟在颂徵身后。
雪雁挡住了一侧,她就往另一侧挤,不死心地问:“那可是三年一度的灯会哎,你就一点不想去看看?”
“而且灯会可比月上梢好玩儿多了!”
雪雁脾气好,此刻也被她缠得头疼,听到最后一句,瞬间冷了脸色:“漓小郡主,慎言。”
颂徵却跟个无事人般,拿起面拨浪鼓,好奇地摇了摇,听着两侧鼓面发出略微沉闷的轻响,蓝眸难以喜爱之意,但嘴上问出的话让雪雁的头疼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听漓小郡主的意思,月上梢也是个好玩儿的地?”
江漓被雪雁狠狠一瞪,话到嘴边打了个拐儿:“我未曾去过,怎会知晓好不好玩儿。”
又实在难掩心中的忿忿不平,小声嘀咕了句:“你不是从月上梢出来的?好不好玩儿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
摊主神色各异地看着三人,最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低下了头。
雪雁扶额,留下银钱,一手拽一个,迅速离开了此地。
一路上颂徵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拨浪鼓,轻响声不断。
江漓却对颂徵的容貌生出了莫大的好奇,迫于雪雁的威压,她不敢去掀颂徵头上的兜帽,杏眼一转,顿时心生一计,怂恿道:“快入冬了,京中贯来潮寒,姑娘要不要提前添置些冬衣,用以御冬?”
颂徵对寒冷没什么概念,但也深知自己与常人间的区别,拨浪鼓的轻响声顿了一瞬,她问雪雁道:“雁姑姑,京中的冬天可是很冷?”
雪雁颔首,宽慰道:“颂姑娘不必担心,府中物资丰沛,足以过冬。”
但江漓的话并没有完全说错,颂徵确实该添置些衣物,用做日常换洗。
打定主意,雪雁便带颂徵去了京中最大的一家裁缝铺。
江漓紧跟其后,还不忘说道:“这买衣裳,还得上身试过才知晓合不合身,姑娘你说是不是?”
颂徵笑而不语,任由铺中伙计量好她的尺寸。
雪雁似是知晓江漓打的什么鬼主意,愣是没看成衣一眼,一口气订下十几匹最上乘的布料,又向掌柜交予了定金。
眼见都要离开了还没得着机会,江漓心中一急,忙抓住颂徵的手臂,抬手一指,看也不曾看一眼,张口就道:“颂姑娘,我觉着那套衣裳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你若是换上,定能惊艳全场。”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江漓随手指的那套成衣是一全套凤冠霞帔。
掌柜更是惊愕得直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套凤冠霞帔是京中赵家为即将出嫁的嫡女定制的,上百名绣娘各自分工绣了近半年才勉强完工,本约着近两日来取,结果却出了现在这个纰漏,他急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混世小魔王,外加当今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和当朝地位不凡的丞相府,他三头都得罪不起,只求这骄纵无比的小郡主赶紧离去。
察觉到周遭的诡谲气氛,江漓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所指方向,脸色微变,甚是尴尬地收回手,还往身后藏了藏。
雪雁冷声唤道:“漓小郡主。”
江漓甚是委屈,求救般地看向颂徵。
颂徵视若无睹,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蓝眸满是惊艳地看着凤冠霞帔。
雪雁以为她喜欢,煞有其事地撇了掌柜一眼。
掌柜冷汗连连,结结巴巴道:“这套……是赵家……定做的。”
“锦意穿上好看。”颂徵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红唇掠起的弧度浅淡,“漓小郡主若是喜欢,可以试试。”
江漓连连摆手:“不了,我不是很喜欢。”
小心看了眼脸色不好很是的雪雁,干笑道:“我去外面等你们罢。”
雪雁无奈叹气,朝掌柜拱手道:“麻烦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如获大赦,将人送出铺子才真正舒了口气。
颂徵看着站在铺子门口,踢碎石玩的江漓,摇了两下拨浪鼓。
江漓抬起头,扬起没心没肺的笑容,再度凑了上来。
雪雁不着痕迹地挡住颂徵面前:“漓小郡主,您该回府了。”
颂徵还在玩拨浪鼓,清闷的声音响个不停。
江漓小手一挥,毫不在意道:“不急,你们都未曾回府。”
闻言,颂徵拨浪鼓也不摇了,抬眸软声道:“那雁姑姑,我们回去罢。”
江漓气得直跺脚,又蛮横无理的要求道:“你们人多,要回去必须先将本郡主安全送回府!”
雪雁似是早已习惯,唤来两名侍卫强行将漓小郡主给送走了。
回公主府路上,颂徵又买了不少吃食,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捏着根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而雪雁则负责垫付银钱,一会儿工夫,两手就拎得满满当当的。
公主府的大门近在眼前,雪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颂徵再次停住了脚步。
雪雁还以为这位主又看上了什么玩意儿,正准备去摸钱袋,就听颂徵疑惑地问:“雁姑姑,你有没有听见铃铛声?”
雪雁认真听了下:“未曾。”
颂徵咬了一小口糖葫芦裹着的糖衣,蹙眉道:“应当是我听岔了。”
直至两人走进公主府,宣羽才撑着把素色油纸伞从巷深处现出身形。
她捏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绯纱轻薄,白皙踝间银铃醒目,赤足落地悄无声息,她孤身站在公主府门外,竟无一人察觉。
宣羽咬下颗糖葫芦,眉间酝上一抹愁意,多日过去,娘亲依旧没有给她回音,而这小孩对她戒备得很,着实找不到办法接近。
揉了揉眉心,宣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玉足轻抬,下一瞬,她整个人便没了踪影,只余下一声空灵的铃铛声。
几巷之隔的靖安王府。
江漓兴高采烈地出府,三刻功夫不到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靖安王世子江裕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好奇地问:“怎样?可是见着人了?”
江漓点头又摇头。
江裕不解其意,俊逸脸上闪过丝不满,敛眉道:“见着了便是见着了,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何意?”
江漓在他对面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惋惜道:“她带着兜帽,没见着脸。”
“雪雁护犊子得很,我连真名都没探出来。”
“只听是唤什么颂姑娘。”
江裕没应声,垂眸摩挲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江漓压低声音问,“你说昭姐姐,该不会真的……”
“不会!”不待江漓说完,江裕便厉声打断了她,“那女子入府多日,殿下若真在意她,又为何晾她于宫外。”
江漓欲言又止:“可是……”
“漓儿。”江裕放软声音道,“明日你从库中划些东西,带上沅妹一道去公主府探访一番。”
“那女子初来乍到,无论传言真假,你与之交好,百益无害。”
朝中还未立储,长公主的立场至关重要,而江裕不仅想要站对位,还想要驸马之位。
“知晓了,大哥。”一听要带上江远,江漓撇撇嘴,不是很情愿的应下。
朝中情势风起云涌,而公主府内一片祥和。
作为最不知情的当事人颂徵,没受半点影响,此刻正吃着可口糕点,分外安逸地泡在汤池里。
等伺候的丫鬟一出去,颂徵便化出鱼尾,将水温降下,潜入水中,畅快地在池底游了好几圈。
听着屋里的玩水声,雪雁不放心地交代了句,才转身去安排其他事宜。
详细记下今日发生之事,雪雁将纸折好,悉心绑到鸽腿上,传书回了宫内。
江漓的出现,看似是无光紧要的插曲,但雪雁深知,颂徵已经全然暴露了,或许,她在进公主府那一刻就暴露了。
雪雁不知道秦瑾昭心中所想、所求,只知晓这位无辜女子,终究还是被牵扯进来了,而她能做的,便是遵殿下吩咐,竭力护她周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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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