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是什么职业,一眼就能大概猜测出来。有商人,旁边跟着优伶,身上更是不加掩饰的富足,也有同她一样的人,手上拿着书,沉浸在书中无法自拔,读书人打扮。
这几天船都不会停靠下来,下一站停靠补给的地方就是骆荀一想要去的地方。
上船的第一天,骆荀一找到自己的房间,藏好包裹后,没有急着出去。
一直快到夜晚降临,她才出去转了转。
这时候外面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同她一样出来透气。
隆冬时节,尤其是在河面上,刮着猛烈的寒风,不少人瑟缩了一下,脚上的皮肤受冻裂开都不知道。
她一出来,便看见几人聚在一起在低声讨论,曲水流觞,饮酒赋诗。
骆荀一站在船边,披散下来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碎发拂过侧脸,身上其他的配饰算得上没有,腰间只有一个简陋的玉佩。
没一会儿,里面也出来了几人,腰间挂着白玉环,挂着香囊,光彩鲜明。
四处只有山,骆荀一在外面停留了十分钟左右,便打算回去。
天慢慢暗了下来,江水明月近在咫尺,偶尔看看水面上荡开的水纹。
她没声响地回去,丝毫不在意别人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打发时间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誊抄,或者看书。
安静没有人打扰的两天过去,一如往常在旁边看风景的骆荀一被人打扰。
她似乎观察了骆荀一好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来交谈,“你也是上京赶考的吧?”
开始时她有些局促,但是想到对方是跟她一样的人,不由得放松平和下来,语气带上了几分管教的意味。
看着突然眼前的人,骆荀一简洁地回答,没有多说什么。
白昕仔细盯着她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是先看她的脸还是先看她的脖颈,“你也来自江州吗?那里谈论诗词的也是江州人,你要不要同我们谈论一番?”
由于风大,她一直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捏住袖口一点也不露出肌肤,脖颈只露出一点,在这群人当真格外吸引人。
这里的女人并没有那么怕冷,衣着上并不如男人格外小心,不敢露出一点肌肤。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笑了笑,“这几日看书眼睛有些累,只想好好休息。”
她委婉的拒绝,狭长的眼眸始终不带有一点攻击性,润白的脸庞的确带有些许疲倦。
“那好吧,明日呢?我们几个一直想跟你讨论讨论,我叫白昕,你呢?”
“我叫骆荀一,明日,明日我便要下船了。”
“下船之前不是还有时间吗?”听到她的名字,她更是不让步,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之前在书院时有人传递时兴的文章,说是白鹭书院的骆荀一,你不会是那个人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听说有人想请你去汀州担任县学教谕。”
骆荀一的旁边又聚集了几个人,“诶,是骆荀一吗?我这里有几篇文章,能帮忙看一下吗?”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白昕,低眸接过那几篇文章,低声指出里面的问题。
随着旁边的人离去,骆荀一不再逗留,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内。
翌日,临近下船,骆荀一才从屋内出来。
还没多久,她手上便被塞进了一篇文章,下意识扫过,标题便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很快地,这种反应一秒钟都没有就隐匿下去。
“看看,这是我刚写出来的,怎么样?”
她的目光顺着开头往下看,文章盛气凌人,自命不凡,排列枯燥乏味,虚张声势,一遍过后都不知道到底在讲什么。
看完之后,骆荀一就收回了目光,眼前的女人脸上带着蠢蠢欲动的期待,等待着自己被夸赞奉承,然后再收割一些人的羡慕和嫉妒。
显然她之前就做过这种事情。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不该出口说一些扫兴的话,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
骆荀一把文章还给了她,拿捏着说话的范围,“看上去很有技巧啊。”
同样看过这篇文章的人直瞪瞪地盯着骆荀一,觉得她在说什么鬼话,同时又觉得她跟这个人一样低俗,心里的紧张和压力顿时消散了不少。
看来竞争对手水分还是挺大的。
船在预计时间内停靠了下来,船上的人和骆荀一都不受控制地轻轻晃了晃,她看向了岸边。
“写文章当然需要一些技巧,你看不懂自然是正常的……”
还没等她说完话,急着下船的人经过她们的中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推挤了说话的人,余光还不屑地扫了一眼骆荀一。
骆荀一匆匆把文章还给了她,脸上带着歉意,同样下了船。
还停留在原地的那个女人小声嘟囔着,“真是一些没有见识的家伙。”
下了船,骆荀一顺着记忆的方向去老师的家走过去。
老师德高望重,往初门人学子挤满了他的房间,言辞和态度从未稍有委婉。她在其中受到老师的看重,与其他人相比,她更加恭顺,礼节更加周到。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谁啊?”
看着眼前的女郎,她脸上出现了谄媚的笑容,“原来是骆女君,是来找家主的吗?她现在在书房待着,我去给她说。”
“麻烦了。”
随着门被打开,骆荀一抬脚进去,被其他人引到了大厅。
她站在大厅,身姿挺直,很快有人来上茶,听到有人唤她的字,骆荀一回头去看。
“朴初。”
一个头发夹带着白丝的女人赶来,着方巾长袍,走路时步伐稳健、端正。
“夫子。”
她微微俯身行揖礼,青丝随着肩膀缓落而下,行动舒缓而有节律,眉眼端正安静。
“怎么想着来这了?”栖籍眉眼露出笑意,平和欣慰。
“去京城前,当拜别恩师。”骆荀一缓缓道,眉目清明。
“坐下,喝口茶吧。”栖籍示意她坐下来,“明日就走吗?多留几天也好。”
“三天如何?”栖籍又道。
“好。”
一炷香后,骆荀一被引到外院,住在客房里。
放好行李,骆荀一在院子里待着,没有注意到院外的男子。
走廊上,有一个少年微微探出身子,纱幔遮住了一些视线,他正要继续往外探,旁边的仆从阻拦了他。
“公子,等会儿会被发现的,家主知道定然会责备。而且不就是一个书生吗?公子之前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书呆子。”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他小声嘟囔着,听到仆从说的话,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你懂什么?母亲常常在我面前夸她,她定是不错的,说不定,说不定母亲有意让她娶我呢?”
目光紧紧盯在树下的女君,胸腔中鼓跳的心脏砰砰的,少年的手微微蜷缩,呼吸都慢了一下。
他微微抿唇,小幅度笑了笑,“我要去找母亲。”
“公子,你慢点。”
少年提着裙摆,朝母亲书房的方向过去,微抿的唇轻轻颤抖着,似乎格外兴奋。
母亲一定会同意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君。
书房内,栖籍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停下手上的毛笔,抚了抚袖边的褶皱,起身出门。
“怎么了?不要总是如此跳脱。”她有些无奈,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儿子,不顾礼仪。
“母亲,那个...那个女君是谁啊?”他不好意思道,期盼地盯着她。
紧接着,他像是没了羞怯,直白道,“母亲,我可以选她吗?”
“可不可以啊?”
“朴初吗?”栖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笑,“她的确不错,可她同不同意就不一定了。”
她留朴初三日,除了许久不见,自然也有其他的心思。
栖乐去年便已经满了14岁,今年便在寻妻家,一直不满意她挑的人,也不满意他父亲挑的人。
如今到了年底,一直没个结果。
男子16未嫁便算晚婚,不好在择妻。
“母亲这是同意了吗?”他有些紧张,连声音都细了一点。
“今晚我会安排,不要像往日那般跳脱了,朴初若是没有这种想法,我也没办法。”
“哼,母亲一点也不为我着想,好不容易遇见了心仪的人,母亲又说没有办法,仅仅一面,她又如何同意?”他有些不满,白净的脸上还有些红。
栖籍笑了笑,没说什么其他的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回去吧,今日之事我就当作没有发生,以后万不可跑到外院去看外女。”
栖乐抬眸偷看了母亲一眼,知晓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未生气,“那我先回去了。”
急匆匆怀着紧张来,又被打碎。栖乐出了院内,微微眨了眨眼。
“去准备一些糕点来。”
侍从吓了一跳,“公子要去见那位女君吗?”
“嗯。”少年轻轻应着,华贵的裙摆拂过走廊的枝叶,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
“当然要去了,母亲不是应允了吗?不过是送糕点而已。快去。”
他先是回了院子,换了一身衣裙,又在铜镜面前细细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烦恼着该艳丽点还是素净点。
想到她有些素的衣着,栖乐转了转发簪,挑了一个艳丽的簪子。
太素了不会显眼,还是鲜艳点让她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