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净、雪冰和门生用安息袋一一收敛好一十三门生尸首后,众人即刻御剑飞回长白雪氏,之前还无比威武、恶煞如鬼如魔要毁天灭地玉石共焚的钱朝乖乖的被雪冰带着,无人觉得奇怪,无人有异议。
归途半路中,已是朝阳初升,霞光满天。
钱朝攀在雪冰的后背上,不像来时半路那般不时哼哼唧唧,而是平静又轻声得几乎耳语般让雪冰先找个地方休息。
在长明月时,一切乱糟糟紧张张的,驱散百家,收敛门生尸首,就立即回程,雪冰都没来得及细细检查钱朝的身体状况,连钱朝脖间的伤口都还来不及处理。此刻,听闻钱朝的话,雪冰立马意识到钱朝情况不对劲,顿时满心紧张起来,便立即跟雪净传讯要停留休憩,因雪净要赶着回去安置一十三门生的后事,不做停留,落在后面的雪冰和钱朝便不动声色的与雪净及门生分路而行,雪冰带着钱朝落在了街头。
也许是时辰尚早,除了勤勤恳恳的在忙碌开早摊事宜的小老板外,街上还没有其他什么人,因此,这次的雪冰和钱朝并没有被人当猴子围观。这时辰,打眼望过去,一条长街上开门的客栈极少,钱朝直接进了家最近的、看上去大门常开、十二个时辰都不打烊的客栈,落在钱朝后半步的雪冰对于面前简陋的客栈并不满意,但看钱朝已进去了,也就收回想拉住钱朝的手,紧跟了进去。
这一次,钱朝并没有乖乖等着雪冰去交涉,而是直接向掌柜的要了间空房,雪冰一到柜台就是结账,钱朝拿了钥匙,什么都没点,交代一声掌柜的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便直接上了房。
一进房,雪冰还没关好房门,钱朝就撑不住了,踉踉跄跄连撞翻了桌子旁边的好几个小圆凳。
吓得雪冰急忙转身半搂半搀住浑身软绵绵发着颤往下倒的钱朝,看着进门那一刻还好好的钱朝,下一刻就瞬间面无血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好似轻轻碰一下都会碎,雪冰整个人也跟着发软,心里绵绵密密翻滚着说不清的疼楚。
雪冰搂着软绵绵瘫下去的钱朝半跪在地上,忙摸上钱朝的脉搏,才发现钱朝几乎真气耗尽,气血亏空:在月氏驱散百家以及回程的半途到倒下去的上一刻,都是强装强撑,让人看不出好歹而已。
以前雪冰都是冷冰冰的,就像个没情没绪的冰山雪人的一样,钱朝从来不知道雪冰会像兔子那般容易红眼。看着雪冰心急又心痛得瞬间又红了眼,应该连雪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钱朝微微扯了唇,勉强牵出一丝笑意,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无碍的,调息一下就好了。”
雪冰垂着眼无声往钱朝脉搏输送灵力,约半个时辰,等到钱朝的身体出现了排斥的情况,雪冰即使恨不得想把自己全身的灵力与气血都输给钱朝,也徒然,才抖着手用灵力去抚平钱朝脖间的伤口。
除了两人从学苑阔别五年的白马短逢,钱朝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往后的每一次逢面,钱朝都像个易碎易散架的人偶一样,不改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打虎不成就来玉石俱焚”的烈性,让人提心吊胆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
雪冰喉间酸得发着哽,看着钱朝慢慢回神的双眼,一开口,好听的声音沙哑低沉无比:“那要怎样才叫有碍?是要我的心碎到无可拼凑才算……”未完的话语在唇边戛然而止,空气都似慢慢凝固了。雪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心痛情急的不知不觉中说露了心意,看着钱朝目不转睛的双眼,雪冰那雪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快速转红,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一刻,雪冰除了心里羞得无地自容外,还因这情不是世俗所盛,甚至不为世俗所容,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钱朝能不能接受,是以,雪冰害怕的是钱朝恼羞成怒暴跳而起或气晕过去,想紧紧把钱朝贴着他的心肝搂住又不敢,又担心这是最后一次抱钱朝,舍不得就此松手,怎样都无所适从,只好无措的抱着钱朝一动不动,一副钱朝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甚至要命拿去都可以,绝不反抗的模样。
钱朝想不到被灌醉酒都套不出半句心里话的雪冰就这样说出了心里话。目不转睛的看着雪冰那如冰如雪一样的肌肤瞬间红火得如雪中尽情怒放的红梅,钱朝心里既瞬间乐开了花,也欢跳如狂。
钱朝看着雪冰类似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微微一笑,缓缓拉过雪冰同样由雪白变成了火红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传达着自己早已意会到并已欣然接受的无声情意,顺势倾身上前轻吻呆若冰人的雪冰的嘴角,在双方肌肤相触同时颤抖的那一刻,钱朝抬手抚上雪冰狂跳的心口,温柔的说道:“我怎舍得你心碎?”
钱朝心道:只是世上之人,多的是慕畏强者,卑躬屈膝向强者,恶凌弱者,张牙舞爪向弱者:大人欺负小孩,男人欺辱女人,权势者欺压无权势者……即使读书识礼,张口仁义道德,仍难以教化人中兽本性。身为人,行着兽性之事,本是堕落,却不觉羞耻,反以为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一件件的事情,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欺凌甚至被虐死。我一个看上去像风吹都能倒的病鬼,不被当人看待,想靠嘴皮子来平息事情,很难,人家都以为我那是在放屁,以为我是他们为所欲为的羔羊。就算动手了,杀了鸡却儆不了猴,招来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因此,我才必须要舍得一身剐,狠到拉着对方在死亡边缘走一遭,让对方痛到心扉骨髓,怕到闻风丧胆,这也才可能震慑住对方,让不安分的人不敢轻易再兴风作浪,无事生非。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倒下去,否则,将要面对的就是恶徒反扑,死无葬身之地。
钱朝的每一个动作都大大出乎雪冰的意料,既让雪冰僵硬又让雪冰喜出望外。钱朝温热亲昵的呼吸仍在唇角,雪冰在难以置信又心花悄然大放间,缓缓移动着眼神对上钱朝的双眼,尽管欢喜不尽,还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钱朝。
钱朝对上雪冰难以置信的眼神,微微笑着点头,又倾身再次轻柔的吻上雪冰的唇角,仍在双方都颤抖的那一刻,钱朝拿手轻轻划了划雪冰那红透的脸颊,看着雪冰的双眼,有些得意的眨了眨眼说道:“笨蛋,即使你的嘴巴不说,可早都从你的眼里行动里跑出来了,我又不瞎不蠢,早知你心了。”
这一刻,一直被雪冰苦苦压抑着的烧心情感如洪水出闸,饿虎出笼,全然倾意地扑到先主动亲了他的钱朝身上。
钱朝昨日灌醉雪冰,本以为自投到月氏会有去无回,因此才抱着诀别的心意,由着醉酒的雪冰。现如今,有去有回,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还能在雪冰清醒的状况下互通心意,乃是皆大欢喜。
因此,对于雪冰的热烈激情,钱朝全然欢喜回应,抬起双臂紧紧搂上雪冰的脖子,也笨拙且热烈地回应着雪冰的亲吻和搂抱。
两厢缠绵,都不够驾轻就熟,但难舍难分,彼此紧抱着,用用力又颤抖到灵魂深处的亲吻来倾诉彼此的心悦和大喜,空气很快热烈如火。
自然而然,雪冰的手很快颤抖着来到钱朝的衣带处,笨拙生涩的徘徊试探,微喘着从钱朝的耳边抬头,用发红的双眼无声看着面若灼桃的钱朝。
钱朝会意,抬头去亲吻雪冰那双如珠玉染血的双眼,轻喘着,颤抖却紧贴在雪冰的耳边轻语一句,立即天旋地转,被雪冰一把稳稳抱到了床上。
雪冰目光如痴如醉的看着青丝铺了满床,衣红脸也红了的钱朝,仍不敢相信的询问个真实:“你也爱我?”
言外之意是“我爱你”。若不是亲耳所听,钱朝真不敢相信雪冰的坚冰铁嘴里也会说出肉麻麻又烫人的“爱”字,这可是个连灌醉酒都撬不出“喜欢”这两个字的主。真是比金子还金贵,钱朝稀罕极了,屈指轻弹雪冰的眉心,大笑着掷地有声的答道:“朝爱卿,暮爱卿,只要你不色衰爱弛,我就朝朝暮暮爱卿卿。”
言罢,钱朝翻身伸手拉下床帘,粗暴的按下雪冰,笑看白冰雪人成了红冰雪人的雪冰,看着那张好脸还是那么的没有可爱的表情,钱朝突然心生恶趣味,好想弄哭雪冰,并让雪冰在他的怀里开钢筋铁口连连求饶。
迎上雪冰痴醉绵绵、如水柔柔的眼神,钱朝含笑着俯身,在雪冰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印上一个个颤抖而虔诚的吻,用充满热情和虔诚的一个个吻表达自己的爱意。
天光正亮,厚重的床帘缓缓隔掉大半的亮光。
刚开始,亲吻挑逗,宽衣解带,雪冰都随钱朝的意,但到临门时刻,雪冰一把抱着钱朝翻转,钱朝立即“哎!哎!哎!……”的发出一长串抗议,但他的“哎哎哎”声很快都被雪冰全数吞入腹中。
冰火交融的那一刻,两人都似融入了彼此的灵魂,眼前飞快闪过一幅幅关于彼此的画面。
钱朝看到了在白马的滴水幻天境中,雪冰如何破水而出用万千雪蝶救他,连雪冰当时内心的挣扎,钱朝都能感受到。钱朝之前说过,很遗憾不能一睹雪冰与大猪妖大战的风采,现在也看到了:雪冰白纱遮面,白衣胜雪,手持冰弓,百步穿猪,身姿矫健,风采如白衣上仙。钱朝还看到了破解幻境时,雪冰几乎是吃醋般的绷着脸,把当时昏迷不醒的自己从弟弟妹妹还有师弟们手中硬生生抢过,被雪冰带回雪氏宽衣解带又抱着泡了一夜的药泉……
钱朝满面羞红,在内心连连哀嚎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早被雪冰宽衣解带看光了!羞煞人也!
雪冰去领罚,和雪净共话钱氏灭门,雪冰挣扎着隐瞒自己事实,雪冰一路追寻不告而别的自己的踪迹,连连前后脚错过,在江夏收到雪氏危机的讯息时,挣扎离去时留下一只血蝶……三年期间,雪冰无数次为自己招魂,在房里的暗室为自己的父母弟妹点长明灯立牌位,因为自己的事情无数次默默去领罚……血蝶无声的为自己续命,扑腾着与恶鬼死拼而破烂碎裂的翅膀为自己找了能对付百鬼的鬼玺……回归人间,雪冰追去彭城与烧了贺兰月氏都督所的自己前后脚错过,白马再重逢……死谷中抱着自己的身体肝肠寸断……为魂安命续的自己苦练古琴,把十根手指磨得血肉模糊……
雪冰则看到了三年前,钱朝如何自投月光的罗网,如何饱受折辱后才在月光的面前自爆金丹抱父尸首决然的跳下月氏鬼渊,抱父尸首,对被百鬼食噬得只剩下衣服裹白骨的弟妹,肝肠寸断,泣不成声,赤手挖三坟埋三亲……晚上被百鬼各种欺凌捉弄,白天对着三亲坟墓泣不成声……次次自尽,次次被自己的血蝶所救,但血蝶却不能驱赶杀尽那些欺负钱朝的恶鬼,也不能安慰痛不欲生的钱朝……三年时间,暗无天日,苦海无边,血蝶化入了钱朝的体内,钱朝得到鬼玺翻身为百鬼王,回人间……
若不是这一刻的身灵合一,钱朝都不知道雪冰默默的追了他那么多回,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因他默默受过那么多罚,为他默默流过那么多泪和血。他能在地狱般的鬼渊活过来,在死谷中身死回生,全是因为雪冰给他留的那个血蝶,那相当于,雪冰在用他的心头血续着他的命魂。
若不是这一刻的身灵合一,雪冰也不会知道钱朝受了那么多非人的苦,是那么的痛不欲生。而钱朝为百鬼王,自己才是背后的推手。幸好,每一次的内心挣扎,都没有伤害钱朝,否则,最该死的就是自己了。
四目缱绻相对,心意相通,钱朝的眼中全是感动,雪冰的眼中全是心疼。
钱朝抬手,指尖又轻又颤的一一抚过雪冰背上的每一道疤痕,又抓过雪冰的手指来一一仔细查看,虽不再血肉模糊,但留下了层层厚重的茧。钱朝的心底又酸又柔,忍不住伸手扯住雪冰的两边嘴角,低声佯怒道:“雪冰,你的嘴巴长来干什么的,一个字都不说!是要把话带到棺材厚葬吗?”若不是这样机缘巧合的得知种种,钱朝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别想从雪冰的嘴里得到一个字。
雪冰动了动唇,还是一个字都不说,用嘴去亲钱朝的手心手指。
钱朝被亲得手痒受不了,连忙撤手,与雪冰唇舌缠绵:“你不说,我也全知了!”
床不时的摇晃着,不时从床帘中传出令人面红耳热的喘息声,还有钱朝不时又颤又泣不成声的“痛!”、“轻……点”、“雪冰你不心疼我了?”、“三哥哥饶命!”之类翻来倒去黏黏糊糊的声音……
近一个时辰过去,床的一方小天地才缓缓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