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血墨翻涌的天际比死谷异象更恐怖骇人的一幕,被不安所惊醒才知中了钱朝的计、而破了钱朝设下的结界、带着一身酒气急忙赶来贺兰的雪冰心中大为震惊:那些人容不下异样归来的钱朝,而被那些人设下圈套而来的钱朝哪怕鱼死网破,也决不会任由百家为所欲为,捏圆搓扁的,这么可怕的东西也大概只有钱朝弄得出来。钱朝不是持技乱来之人,自以为聪明的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自寻死路的蠢事,而逼得钱朝下如此狠手?!
雪冰不关心那些人,只关心钱朝怎样了?哥哥和门生又怎样了?脑中莫名浮现出死谷时钱朝身死差点魂消的可怕一幕,雪冰的心口不由得猛然一窒,一边极度懊悔自己在那般特殊的情况下还轻易的被钱朝灌醉了酒,一边极度害怕钱朝不计后果的跟人来个鱼死网破。
雪冰什么都顾不上,火急火燎的御剑一路无阻碍的飞至长明月,揣着一颗不受控制专往不好地方想而极度害怕的心,在极度混乱血腥的修罗场中寻找钱朝和雪净及门生的身影。
钱朝不难找,就站在最显眼的大殿门口的长阶顶端,周身笼着黑红相间的显眼血光祟气,一身血色红衣和一头墨色长发翻飞着,双手拢在唇边吹着,双眼闭着,如一尊无悲无喜、无视无闻的闭眼杀神,催动着无边杀伐之力。
一看见钱朝,置身如修罗场的雪冰的眼中再无其他,心中的害怕如阴影被明亮的阳光完全覆盖住。眼见突然有人从旁挺剑朝钱朝偷袭去,雪冰心一揪,不假思索就把仙剑化为仙弓,直接朝那人同时射去五支利箭,箭箭皆中偷袭人挺剑的手,箭至剑坠。
雪冰看偷袭那人因中箭而本能的抱手打滚痛叫,便立即飞身至钱朝的身边,看到钱朝脖间的血痕时,雪冰心都停了一下。
雪净带着门生竭力打退疯上来的人,在几乎筋疲力尽中突然看见雪冰能毫无阻碍的接近钱朝,心中惊诧,钱朝的血符之力威势恐怖,虽不伤雪氏人,但连雪氏人也不能靠近他,而如今,雪冰却能接近。
除了还在为黑埙抢得不顾生死无所谓头破血流的,各家被逼疯逼至死亡边缘的人也全都发现了这个现象,几乎都像看到了能够解脱狱火般折磨的希望一样,即使有血光祟气不断如闪电般袭来,还是不约而同的忍不住的停了下来,成了血引之人则有气无力连连哀叫着饶命救命。
雪净急忙道:“温山,快叫钱公子停下!”
停下来的和成为血引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张大着眼睛和竖着耳朵,因受够了狱火雷电般的折磨,而万分迫切雪冰能够阻止钱朝。
雪冰并没有听雪净的话立即叫钱朝停下,而是眼沉沉的提着剑扫视一圈,看到底下钱朝的黑埙被疯抢,看到自己温雅的兄长形容狼狈遍体血伤,门生死的死伤的伤,雪冰的双眼更沉了:以兄长的修为,就算各家家主联手,一时半刻也难以将兄长伤至如此。可现在,各家主并没有联手,而兄长的伤,恐怕比三年前被贺兰月氏人伤得还重!除了对方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外,雪冰绝不相信就凭眼前这些人能伤兄长至深。
这哪里还讲究一点玄门袍泽之义?这阵势分明就是仇敌相对!
三年前,在场的百家几乎不战就屈于贺兰月氏的铁骑之下。三年后,在极度危难之时,在场的百家忘却自己的职责抛下百姓自己逃命……难辩黑白是非的现实一次次让非黑即白非是即非的雪冰产生割裂感,一次次让雪冰对过去所学所闻产生深重的质疑,也一次次让雪冰难以适从。
而今,看着死谷时为了百姓舍生忘死之家除了自家外全被摒除,看着钱朝的黑埙被抢、钱朝使用无边邪术,看着世家正派的百家面有各色,就是没有愧悔之色,雪冰这次的内心少了很多是非黑白的痛苦挣扎,更多的是涌动着想挥剑跟着钱朝毁掉在场的百家的冲动。雪冰也在种种历练中,慢慢的成长,慢慢的摈弃以前非黑即白的判断。
然而,雪冰的冲动也仅仅是心中的冲动而已,兄长的言外之意,一直以来的责任无法让雪冰随心所欲跟着钱朝毁天灭地。
雪冰提着剑,沉声逼喝殿上百家之人:“退下去!”那些人如今和雪氏闹得如同水火仇敌,在三番几次被暗算大损实力的雪净手下讨不得好,也几乎筋疲力尽,也深知雪冰的厉害,同时更害怕雪冰与钱朝联手,因此,都忍气吞声的快步从大殿退了下去。
看人都从大殿上退了下去,兄长和门生得以松懈喘息,雪冰立即用一招“隔空探物”把钱朝的黑埙飞快的抢回,在一众目瞪口呆或气愤怒骂声中,雪冰拉住钱朝的手,看着钱朝苍白的脸,脖间的血痕,指尖的咬痕,眼中发热,喉间发哽,轻声说道:“钱朝,收手吧。”再不收手,天下就要大乱了,你因此也会杀孽深重,到时,我又该如何减轻你的杀孽?跟这种人,不值得死鱼网破。
钱朝闻言,缓缓睁开眼,缓缓松开手,看着旁边眼中发红的雪冰,突然感到一阵很本不符合他心绪的委屈:那些人一直容不得自己,自己杀了他们,或者与他们同归于尽,如此,这世间就太平了。可雪冰的言外之意,雪净的弦外之音,以及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动摇,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而不能杀了他们,可这天下很多的动乱就是他们造成的呀!若没有他们,说不定,天下还没有那么乱。可在自己的脑中浮生图里,随心所恨灭了他们后的那种乱,自己就是百死千亡魂飞魄散也补偿不了万万千千个无辜的百姓所受到的伤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事到关头,狠了千百次的心还是狠不到彻底。狠不到彻底的心,本来也没有什么,因为天地无极,人事无穷,万事万物会变,唯人性千古不变,杀了这批人,总有一批人顶上来,到时相类似或者有过之而不及的事情仍会不断的上演,只不过让事情上演的那些人换了张皮而已,人性并没有换。斩草又除根,还不是照样会长草?后面的草长得甚至更可恶。
钱朝其实对于雪冰的到来心有所感,虽得雪冰一次次的庇护,但他这次出手对付的对象与前面的都不是同一个性质,内心情感也有所变化,因此,钱朝忍不住试探,看看对于黑白是非判断死板的雪冰会怎么对待他:是依然护他,还是当头一剑杀他。
钱朝试探得到的是,雪冰没有指责没有嫌恶,只有心疼到眼红的五个字,那五个字,不仅顾及到了苍生大义,也顾及到了他,钱朝的心里就因为这样,而突然就莫名的涌上了一种长久以来因不能见容的委屈。
钱朝突然想起爹爹曾经宽慰过他无数次的话:“君子有过之,小人嫉之不能容;君子无过行,小人嫉之亦不能容”,刹那明白过来,自己那颗无论是坚硬到如钢铁的心,还是那颗历遍沧桑而生死无谓的心,君子也好,小人也罢,还是渴望被包容,渴望被温暖。哪怕只被一个人包容与温暖,哪怕那个人不是雪冰,他哪怕上一刻还很恨,下一刻都会心软的放过一座城的人,放过可恶的百家。
闻着雪冰身上的酒气,想到与雪冰在客栈之事,钱朝莫名脸热,避开了雪冰那双因心疼他而几乎要把看他化了的眼睛,垂眼去看被他重创的纷乱百家,不轻不重的说道:“是还不想回家,还是把这当家了?还是怪我说话不算话,嫌我言出没有必行到底?”
“必行到底”的意思就是赶尽杀绝。
别说人,就是蝼蚁都贪生。
处心积虑设计那么一段日子,从钱朝手里死里脱生吃够苦头还抢不得半分好的众人闻言后背忍不住发凉,不敢再把钱朝不轻不重的话语当放屁,因此,纷纷逃也似的走了。
不到半刻,偌大的长阶底下除了因自相残杀而躺下又连尸首都没人收拾的,只剩下花家没走。
钱朝看着被门生簇拥着没有离去的花天明,心知花天明这是真把这当家了,还想在这当他的仙门皇帝。从他扔出黑埙的那一刻起,百家人就不把他当仙门皇帝了,现在狼狈得都人不人鬼不鬼了,还在贪恋着皇位,钱朝无语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