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第七年,喻晗的偏执狂丈夫死了,他正在丈夫的葬礼上回应每个来宾的问候。
“嘿,你还好吗?”有人朝他走来,用担心的语气问候道。
“还好。”他第七次这样回答。
或者说从贺平秋死到现在,他都没冒出太多情绪与想法,只是按部就班地报警、举行葬礼,但总不好跟这些来宾说“虽然我死了老公但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吧。
周围的面孔大多只限于认识,没有一个熟的,全是平日和贺平秋有过来往合作的演艺圈人,看在他生前地位的份上前来吊唁。
是的,他们都没有朋友。
区别在于喻晗是被迫没有朋友,而贺平秋是不愿意交朋友。
所以这些交情不深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这段婚姻是场交易,是贺平秋强求来的。
强求来的事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贺平秋就是个好例子,七年里过过的开心日子屈指可数,到头来死都不瞑目。
灵堂的黑白照上,贺平秋一如既往的冷漠,纯黑色的瞳孔仿佛还映示着生前的偏执。
和来宾说话喝酒的时候,喻晗偶尔不经意瞥去一眼,都有种和其对视的错觉。
哪怕死了,贺平秋都在时刻盯着他,不给一点喘息的空间。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一把盖了贺平秋的遗照。
大厅瞬间安静了,众人无声地看着他。
“喻晗……你还好吗?”
事实上这都是喻晗的想象,还在原地没动弹的他慢慢将目光从遗照上移开,冲对方笑着嗯了声。
随后似乎又意识到在葬礼上露出微笑不太好,便敛了嘴角。
贺平秋死得太突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偏偏贺平秋这样的祸害死得这样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喻晗甚至没有一张贺平秋的正脸照片,只能从过往杂志里挑拣出一张裁剪成遗照的大小摆上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当贺平秋是祸害,比如面前这个年轻版的喻晗。
对方从来开始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时而踌躇时而面露妒色,直到和喻晗对视上才心虚地移开目光,转而又理直气壮地瞪回来。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头发卷卷的,很潮流,戴着一对精致的耳钉,五官有些神似年轻时候的自己。
年轻的“自己”走到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都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
喻晗认出了对方,来人名为苏羊,是个三线小明星,也是贺平秋为数不多的桃色新闻之一。
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那些桃色新闻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毕竟和苏羊传出绯闻的那天晚上,贺平秋正把他压在窗台上往死里干。
但现在看来,绯闻未必不是真的。
苏羊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憋了半天说:“我是贺导的情人。”
贺平秋是名导演,名气挺大。
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混生,私生活不干净也实属正常,实在不是该叫人意外的事。
不过苏羊自称是情人,却称呼得那样生疏。
宾客已经送走得差不多了,喻晗不介意跟苏羊聊会儿。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奇问:“他给你多少钱?”
苏羊下意识“啊”了声,像是懵了,随后磕磕巴巴地说:“没……每个月十万,你别是想要回去吧?”
“十万……”喻晗重复了一遍,随后道,“你现在还这么糊,看来贺平秋除了钱并没有给你安排影视资源啊,也算不上多喜欢你。”
苏羊呛了下,被气着了。
他冷哼道:“反正你别想要回贺导给我的钱!我知道你在家都不工作,全靠贺导养你,这钱跟你没关系!”
喻晗笑了。
“你知道他给我留了多少遗产吗?”
“不知道是吧,那就对了。”喻晗漫不经心道,“那些钱大概能包养你几十辈子。”
“……”苏羊怒道,“你怎么做到一点都不伤心还理所当然享受他带来的好处的!?”
“伤心?”喻晗喝了口水,“升官发财死丈夫,人生三大好事我瞬间都占了,伤什么心?”
“你!”苏羊气到脑子发蒙,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肚子咕了声,是胃在抗议。喻晗没兴趣跟苏羊耗了,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还不走?打算留下来给他守灵?”喻晗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打量苏羊,“他每个月给你的十万块算夫夫共同财产,也就是说是我和他共同包养的你。”
苏羊一个激灵,果然,喻晗下一秒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死了,他的情人是不是也该由我继承?”
“……”
苏羊瞠目结舌,走的时候都是魂不守舍的。
他实在难以想象世上有如此不要脸之人,能在亡夫的葬礼上说出这么下头的话。
苏羊一走,也带走了最后的人味儿。
喻晗收起笑意,肉眼可及的一切都乱糟糟的——
贺平秋最喜欢的皮质沙发垫被客人坐得东倒西歪,茶几边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的杯子碎片,地毯上到处都是酒渍,看来还得找专人洗,瓶子里的玫瑰被手贱的人摘了一朵,坐在架子上的太空娃娃不知道被谁蹭掉在了地上。
喻晗瞥了眼不远处的遗照,心平气和地想:也许可以全部扔掉,反正都是这混蛋买的。
这个家不大,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但只有两百多平米——对于圈内知名导演、身价上亿的贺平秋来说确实不大。
大概是因为曾经还是朋友的时候喻晗曾吐露过心声,他梦想的家是三室一厅,太大了会空荡荡的不温馨,再来一个相爱的人,养一两只猫狗,他会每周给爱人带一束鲜花,不论多老都要保持浪漫。
但除了三室一厅,好像什么都没实现。
他们不相爱,贺平秋还对狗毛过敏,每周的鲜花也是贺平秋送给他,而不是他送给贺平秋。
毕竟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想象的爱人是个女人。
他没想到贺平秋喜欢自己,喜欢到要把他关在家里、夜夜沉|沦才甘心。
然而沉|沦的只有贺平秋,新婚当晚,他萎得毫无动静,只觉得糟心,两个男人做这档子事真他妈疼。
喻晗不想收拾这个乱糟糟的家了,爱谁谁吧。
刚刚还在叫饿的肚子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是大脑困了。
他回到卧室,一头倒进柔软的被褥,闭上眼睛,但阳光刺得他不得不爬起来拉上窗帘。
天公不作美,在这个本该悲伤的日子不仅不下雨,还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这一觉睡得挺安稳,也许是不用担心半夜惊醒发现贺平秋跟变态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或因哪件事勾起对方的占有欲被绑起手脚拘在家里。
一觉睡到傍晚。
喻晗还没睁开惺忪的眼睛,就下意识抬手摸向旁边:“贺平秋——我饿了。”
只摸到一团空气。
喻晗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体,被子滑到腰间,凉凉的空气刺激着皮肤。
窗外最后的暮色连成一条线,从窗帘缝里穿进房间,然后一点点地被黑夜侵袭,最后只剩下一片昏暗。
他混沌地想,黄昏不愧是是创作者们灵感最多的时候。画家爱德华·蒙克、伊里奇列维坦的名作《呐喊》、《夏日的傍晚》都画的黄昏,诗人马致远说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李清照,刘禹锡等诗人还有很多歌手都曾有过黄昏的创作。
明明傍晚的风这么温柔,但他们的作品却都那么悲伤。
所以喻晗成不了创作者,在这个死了丈夫的黄昏他都感受不到悲伤,只有一直没进食的胃疼得厉害,仿佛有把刀子在里面狂搅不止。
胃是情绪器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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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