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莱难得睡了个好觉,甚至可能是她记事以来睡过最好的一觉。她虽然像往常一样又做梦了,但不像往常的打打杀杀,这个梦带她来到了一片碧绿的无人旷野,温暖湿润的风里是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她无法自己地沉醉其中,像是这些年来只是不慎走失了,现在终于回到了她的归属一样。
被自然无限包容的安全感让她醒来时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被绑架的状态。阳光从窗前的木板之间费力地钻过,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只留下细碎的几道光影。魏莱裹着毯子仍是蜷缩在墙角的阴影处,直到睡在水泥地上带来的酸痛蔓延起来,她才逐渐回到现实。
破碎的阳光里,空气中的灰尘在空中游荡,不知道这里有多久没打扫过了。她打了个喷嚏,灰尘便卷进了漩涡里打起转来。她收回注意力,扶着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每个关节都锈得嘎吱作响,不过比起昨天晚上站不起来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或许是体能恢复了,或是退烧了。
有了光照,她决定重新审视这个困住她的房间,为之后逃离绑匪做准备。这个房间呈正方形,从她的墙角大概三步就可以走到对面的门,不算大但也够她稍动一动。她挪到门口,轻轻拧了拧把手,门不出意料地锁着。
她又挪到窗前,从木板缝隙向外看去,她的房间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看起来像是在二楼。房屋前似乎是一片荒芜的废墟,青灰色的残垣断壁里延展出扭曲的钢筋。天空布满乌云,昨天灿烂的阳光不见踪影。天的尽头被山峦挡住。这地方看着非常偏僻,她有些担心即使逃出了这个房间,她也逃不出这个村子。
她试着观察一下房子两侧的样子,但木板的缝隙太小了,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如果离市区很远的话,绑匪和王铭洋交涉起来会很麻烦。附近如果有别的村民,这么一栋封了窗,不种田的房子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房里进进出出两个戴着黑色口罩的年轻人。
或许是这两个绑匪太业余了,所以才选了这么个藏匿地点?大个子看起来确实天真,魏莱甚至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参与一场绑架案,万一被抓到,这辈子就搭进去了,进了监狱更是会被欺负死吧。她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那个阴沉的小个子总是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性格沉稳,脑子也灵光,偶尔透露的凶狠不像是虚张声势那么简单,他要是说自己杀过人她都会觉得是真的。因此,这场绑架一定是小个子负责策划的,他看起来也不像会随意挑选一个藏匿地的人。
对外面的好奇让她更想快点离开这房间了。既然她已经被解绑,或许今天就有机会冲出去。至于跑出房子之后怎么找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到时候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打算算一卦。
她习惯性地去掏裤子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她突然想起来她出逃的时候明明背了一个小随身包,从家里拿的现金,自己偷偷办的银行卡,身份证件,和平常用来占卜的硬币,全都在里面。那是她的全部家当。
现在虽然也用不上钱,但一无所有地跑出去,接下来的生活也会困难重重。最糟糕的是平常她贴身带的硬币偏偏不在身上,她的安全感也随之出走,焦虑像蚂蚁啃食着她。
王家当初把他接济过来的时候,生意步履维艰,很多原本有九成把握的事,总会因为一些天灾**小意外功亏一篑。王铭洋被霉运烦得病急乱投医,找了个大师算命。大师一见他便分析了一通他的命有多么坎坷,接下来有多么不顺。他自己的生活他最清楚,根本不需要大师再来确认他的猜想,本打算付钱走人,没想到大师居然提出有破解这命运的方法。
大师说他的亲戚里有一个小女孩,十来岁的年纪,运势极好,能让家族兴旺。王铭洋只需要把她接过来养在家里就可以将前路玩弄于手中。王铭洋花了很大力气才按照大师给的八字找到魏莱。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半信半疑,本来只是希望她来家里做一个护身符,但他很快发现,这个福星的福气并不是一般的玄学。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枚硬币,时不时地便抛一下。王铭洋只当做这是小孩无聊的游戏。但有一天早上他要出国,正打算去机场,魏莱不择手段地拦住了他,说有不祥的预感,怎么都不让他出门。
那时候两个人还在磨合,没有彻底撕破脸。王铭洋早就不耐烦了想要甩开她,但是不好意思这么快就暴露本性,还想装成一个慈父,于是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对魏莱保证回来一定给魏莱带礼物,魏莱这么乖巧懂事漂亮让叔叔走吧。
从来没人这么和善地对她,魏莱更不肯放王铭洋走了。她灵机一动提出抛一枚硬币,如果是正面就放他走,如果是反面他就一定要改签。王铭洋同意了,没想到硬币抛到反面,好在两个小时后就有下一班飞机,他便冷着脸改签了。
他一路上恨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牵着走,这要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敢这么放肆,飞机降落时,他心情才好一些。他拿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一瞬间几十条短信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这才知道他原本要乘坐的那架飞机在降落时发生意外起火,乘客死伤过半。如果不是魏莱固执地拦住他,他怕是也葬身火海了。
他开始怀疑魏莱有某些能力,平日里有意无意地让魏莱帮他算一些小事。不论是什么事,只要把结果限制在2个,她便能通过抛硬币准确地预测到事情的结果。硬币的种类不重要,哪怕是游戏币也一样有效,只要是还没有发生的事就可以。
从此王铭洋做重要决定的时候,总是会找魏莱算一卦,这也是为什么这十来年王家可以平步青云的秘密。关于魏莱的能力,王铭洋连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透露,以免这么好的宝贝被人抢走。王铭洋还反复给魏莱洗脑,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的能力,不然会有坏人把她带走利用她。魏莱担心再出现一个王铭洋这样的浑蛋,也死死地保守着秘密。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个遇事不决喜欢抛硬币做决定的怪小孩罢了。
但现在,她没有了硬币,不再能随心所欲地窥探未来。原本她还很乐观,只是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个逃跑的好日子,但现在她有很多问题需要硬币帮她解决:能不能逃脱绑匪,会不会死在这里,王铭洋会不会发现她原本的逃跑计划,会不会来救他。
心跳越来越快,她捂着胸口反复嘟囔着:“没关系,没关系的。”
但这自我麻痹一点用都没有。焦虑的情绪像一匹烈马,不顾主人的指令肆意狂奔。她现在迫切地想出去随便找个硬币,哪怕只是攥在手心里也会让她安心很多。
“不行,不对,斯库尔德,冷静,不能这样。不要急躁冒进,等一等。现在冲出去没用,反倒会增加他们的防备心。”
她强迫自己在墙角坐下。从一数到六十,整栋房子仍是寂静无声。她如果能想办法冲出房间,逃出去一定不是问题。但如果没有那个包,尤其是那个包里的钱和卡,即使她成功逃出去,没有钱她也无法生活。她在外面没有朋友,所有的熟人都是王家的熟人,一发现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和王铭洋通风报信,完全是自投罗网。
“靠,不行!”她待不住了,冲到门前用拳头用力地砸门:“喂!有人吗!开门啊!”
没想到大个子居然还在,他声音含糊,听起来像是刚醒:“干什么,吵什么呢?”
“我……我要上厕所!我憋不住了!”
“哦,稍等。”大个子关上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魏莱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了几秒还没有声音,顾不上思考又开始用拳头砸门:“你们虐待人质!我都一天一夜没上厕所了,生理需求总得解决吧!”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大个子塞进来一只铁桶后,立刻把门关上,没给魏莱留任何闯门的机会。
“老大让你先用这个对付一下,反正后天就到交易的日子了。”
“用桶?”虽然魏莱是装的内急,但丢在门口的锈迹斑斑的铁桶还是让她难以接受,“这也太没人权了。你们没有厕所吗?我不会逃跑的,我就用一下。”
“不行,万一你跑了,我们就麻烦了。你先凑合一下吧。”
“不可能!我就是憋死,也不可能用这个桶的!“这说魏莱拎起桶便往地上摔,刺耳的撞击声让两个人都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大个子忽然醒了似的:“哦,对了。”
门外又递进来一瓶水和一盒退烧药,“你要是难受就再吃片药。但看你这个精神头,好像也没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