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两步的何耀见段文铮忽然停住不动,便上前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就像是恶魔的诅咒遭遇了精灵的魔法,所有的不适、桎梏,都在瞬息间解除。
段文铮大口呼吸着,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
何耀不明所以,扶住他道:“怎么了?段哥。”
段文铮没回话。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用剩余的理智压抑着满腔的恐惧,半闭着眼,放缓呼吸,平复心理上与生理上的双重不适。
江听年慢慢转过了身。
他定定看着段文铮,一直到对方重新睁开眼,对上自己的视线。
“阿年。”
段文铮这一刻不知道是理智战胜了恐惧还是什么,他在唤了江听年一声后,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此前出现黑影的地方。
这一看就愣住了。
江听年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里的异样。他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转向段文铮道:“这个?”
何耀很有眼色地跑去门口开灯。
灯光乍亮,何耀和段文铮都下意识闭了眼,江听年则是早有准备地半垂着眼帘,没有闭眼。
“哎,是丝巾吧。”何耀适应灯光的亮度后,跑到江听年跟前摸了把他手里的东西。
江听年点点头:“那个女演员的。”
何耀瞪了瞪眼睛:“女神的!”
下一秒,何耀已经忍不住开始搓手手了,在他看来自己这就是狗|屎运大爆发啊,不但见到了女神真人,还捡到了女神的丝巾!
何耀眼底全是惊喜和兴奋,只犹豫了半秒就道,“那个……江队,这个丝巾,能送我吗?”
江听年摇摇头:“不行。”
何耀瞬间愣了:“不是、这、这就一条丝巾,江队要它也没用啊,段哥肯定也不稀罕这个,就、就送我呗?”
何耀刚说完,就被忽然上前的段文铮拨开。
他来不及抗议,就听段文铮语气强硬地反驳:“我看到的不是这个!”
江听年看了他一眼,手指将纱巾不紧不慢地绕了手指一圈,淡淡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段文铮咬着牙,表情很是难看:“你知道的,阿年。”
他知道江听年听得懂他说的话,他必须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江听年忽然放下手,抬头直视着段文铮。
段文铮都要被他气笑了,他转向何耀道:“你有没有看到?!”
何耀一脸懵逼:“看到什么?”
见段文铮脸色不好,何耀忙道,“纱巾吗?我刚才没注意……这纱巾不是你俩发现的吗?”
段文铮猛地喘了两口气。
江听年见状垂下眉眼,轻声道:“这落地窗布置在这个地方,外面的、或者走廊上的光线反射过来,都会产生一些错觉。按照风水学来说,就是这办公室风水不好。”
他看向何耀,“你去问问工作人员。”
三人搭档多年,就算江听年没把话说具体,何耀也能立刻知晓江听年的意思。
他表情严肃起来,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又顿了一下,回过头,犹豫道:“江队……那丝巾?”
江听年眼神一冷:“证物。”
何耀明显怔住。
好在身为刑警的职业素养是刻进他骨子里的,他只失神了两个呼吸,就在江听年的眼神里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三人里,只有他对女明星还算了解一些,另外两人估计连女明星叫什么都不知道。真要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他反而能够更快入手。
外面的走廊上聚集了不少人。
之前江听年踹门的声音不小,再加上走廊上本就人来人往,知道情况的工作人员正联系相关人员过来处理呢。
何耀大致扫了一圈,对着一位明显是秘书的年轻女人道:“麻烦过来一下。”
女人微怔,她知道这人是刑侦总局的警察,所以才会拦住了其他想要闯进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此时忽然被点名,心下不由得又惊愕又忐忑。
女人跟着何耀进屋,江听年和何耀依然站在原处——何耀挠挠头,看来这两人还在打哑谜。
江听年丢下段文铮,走向两人。
他先是打量了女人两眼,接着也没问别的,直接把丝巾递到对方面前道:“这丝巾认识吗?”
女人拿起丝巾看了看,这丝巾是艳红色的,轻薄得很,拿在手里细腻得仿佛动物身上最柔软的绒毛,绝对不是便宜货。
她将丝巾展开,在灯光下一照,就道:“东西是谁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上面有品牌标志。”
她指出尾端的标志给三人看,“S.Y.C.P,国际品牌,这丝巾最少得五位数起步。电台里虽然有钱人不少,但舍得买这种奢侈品的,两只手绝对数得过来。再加上又是女士丝巾,可以再排除一部分。”
何耀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女人,他就是看这人模样比较干练才把人叫进来的,没想到对方分析能力这么强,直接把他们的分析工作给做了。
见三名警官都看着自己,女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在警官们面前班门弄斧了。”
段文铮暂时放下心中的坚持,走过来道:“你分析得很对。但漏了两个关键点。”
何耀挪了下位置,给段文铮腾地方。段文铮走到女人面前,把丝巾拿在手里,拧着眉道,“一是发现丝巾的位置,也就是这个办公室;二是丝巾的主人并不局限在你们电台。所以,这办公室是谁的?人呢?”
女人惊讶地看着段文铮,片刻后眨眨眼道:“这办公室……是小汤总的。”她垂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汤总半年前出了意外,人已经不在了。汤家老爷子舍不得儿子,就让人暂时别动这间办公室。”
汤家的势力虽然比不过一家国1家电台,但有利益关系在,这种小情面是可以给的,所以半年以来,这个办公室并没有其他人能够坐进来。
“意外?什么样的意外?”何耀道。
女明星跟汤家关系不一般,丝巾又在这里出现,江队又好像察觉了什么,何耀此时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简单了。
女人道:“就是车祸。调查结果是醉驾。”
段文铮听完,看了一眼没说话的江听年道:“既然这样,你想一下,小汤总接触的女人里,有几个能买得起这种丝巾的?”
女人犹豫道:“时间有点久……我也记不清了……”
何耀立刻看向江听年,见江队没理他,又转向段文铮。段文铮朝他点了下头。
于是何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前,是这位小汤总的秘书吧。”
出现在走廊上,又在那么多人里镇定自若,想来不是巧合。
女人脸色变了一下,点头:“是的,警官。”
何耀笑了:“那你这秘书可有点不称职了。”
问丝巾主人本就是个试探。
这个女人若是说出一两个人名,那便说明小汤总的死亡确实是个意外,那些女人,包括女明星,都没有可疑之处。偏偏对方选择了用“记不清”这种理由来搪塞三人。
昂贵的丝巾,小汤总的身份,这些综合起来,但凡是一名合格的秘书,就不会不记得。
半年而已,若真是记性不好,哪能胜任秘书这个职位。
话说到这份上,女人也意识到了问题。她无意识地动了下手,像是想要捋头发,但目光对上一旁的江听年,一下子就僵住。
江听年眼底并不带什么情绪,但女人就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此时外面脚步声开始多起来,伴着一些议论声。
片刻后,有人出现在门口,敲了下门框示意:“那个,江队……”
来的人是亦岚,她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抬起来示意了一下,道,“嗯……你好像惹到了一些麻烦。”
她的话意味不明,段文铮和何耀对视一眼,下意识想到了女明星。
段文铮第一个掏出手机打开搜索页,亦岚在门口提醒:“看热搜。”
段文铮手指只停顿了一下,就转而点开一个软件,翻到热搜列表。
“杨初染私生”
“南陵总电台”
“精神状况鉴定书”
“心疼杨初染”
一条条的热搜看下去,前20条,足有4条与女明星和江听年有关。
段文铮抿着唇,手指都有些颤抖。江听年的情况他们内部的人都清楚,健康情况确实不太好,但绝对没恶化到影响生活和工作的地步。
况且以江听年的能力和手段,失去他,只会是总局,甚至整个警界的损失。所以他们都没有想过让江听年离开刑侦队,换个清闲安稳的工作。
段文铮点进最在意的那条“精神状况鉴定书”,看清上面的言论,只感觉眼前一黑。
“这年头神经病也能当警察了吗?还是说这人来头特别大,红三代?政三代?”
“我的天呐,都不敢想象初染姐被拦住时该有多害怕,你们看视频里他的眼神,那是正常人有的眼神吗?像是要杀人一样!”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明明精神状况这么差,常年神经衰弱、头痛、甚至有躁郁倾向,还能当警察?还特么是刑警!”
“我太心疼初染姐了,怪不得经纪人哥哥当场就骂‘神经病’了,这人就是个神经病啊!”
…………
“妈呀,单看这人长相,真的难以想象竟然是个神经病!我还以为这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结果整特么一个恶魔在人间!给你们看一个视频!”
看到这条评论,段文铮连忙点进去看。
视频里,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角落里,正有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摁着一个人打。
视频足有四分钟半的时长,这个人就一直没停过手,最后那被摁着的人差不多只剩半口气了,这才被前者拖着上了一辆警车。
上警车前,打人者的脸被清晰的拍进了视频中,正是江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