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现象让周依依的脑子突然混乱起来,她感到有一些东西在搅动清醒的神志。
林地风声起,树叶舞动,她站起身打量着周围仿佛活着一般的血肉。
高大的琉璃金身像温润又怜悯地注视着中间显得很瘦小的人,嘈嘈切切的声音既统一又杂乱。
端看这一切,它还真的是个邪神。
周依依不确定自己是否露出了破绽,松开他的手时,让那家伙有一瞬间察觉到自己浅薄虚伪的人类情感,所以才露出了真实面貌。
那些几乎让人反胃的血腥让她不由得闭紧了嘴,只有她脚下半米左右的圆圈是正常的土地。
她僵硬地现在原地,呼吸不畅。
不光是因为这迫人的场面,还有切实的压迫,那种无法形容的气息让她头晕目眩,而且最糟糕的是,她感到那些东西在慢慢逼近。
“郑清越!”她咬着牙出声。
“郑清越!”
周依依慢慢要跪倒在地。
那从茫茫空间中传来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接着她看到了不知从何处走来的它。
郑清越的面容像透着青的石膏,额头又裂开受伤一样的缝,神情阴暗透着疯狂。
地上的血肉爬上了她的衣摆,她仰头看着同样从血肉中走来的它,伸出手。
濒死的状态下周依依失去了畏惧之心,反而生出一股无畏。
他同样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中,半边金属眼睛使他像人造的恶鬼,斑驳的另外半块面孔诡异又恐怖。
周依依几乎是往他怀里钻,以求摆脱地上肮脏的不知名物体。
周围的歌声悉悉卒卒地往人耳朵里钻,将人的思绪彻底结束。
郑清越将她死死地拥在怀中,地上的血肉向上攀爬,企图包裹住谁。
“为什么丢下我?”他声音冷漠又偏执。
周依依感到那血肉似乎在融合她,将她变成同样的东西。
死亡来临并不如她期望的那般干脆。
拥抱住的家伙拎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头从他肩膀上拉开,让她面对那张没有表情还掉灰的脸。
周依依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却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没有两个字都变得极为艰难。
扩散的瞳孔与凌乱的呼吸让她也染上非人的神情。
郑清越盯着她道:“不是说是我的朋友吗?你要去哪?”
“………”
“不是说喜欢我的这张脸吗?怎么一直在看向别人?”
“………”
“你后悔了。”是肯定句。
“………”
周依依难受地颦起眉来,她在努力地抗争,但她看到了已经爬上后腰的模糊血肉,一个眼珠子镶嵌在张开的手心中咕噜咕噜地转。
“我……”
迷乱的领域中,对面的未知存在朝她吻了过来,地上无止无尽的血肉一涌而上,彻底吞没了两人。
周依依感觉到两个人在推挤的血肉中合在了一起,视觉早已被剥夺,身体随着血肉海浮沉。
待到那恐怖的存在终于稍微收敛,所有的一切重新消失褪去,她坐在林木里抖着手给自己穿衣。
比起愤怒或伤心,在她心中更多的是荒缪感以及无法抑制的吐槽欲。
她恍惚记起了昨晚梅沛然他们逃走后的事情。
【空寂的庙宇中,一切现世的存在都离她而去。她躺在冰冷的地面诅咒着。
为什么她的父母全部是烂人,为什么她面上有这么明显的劣质商品印记?上层和下层没有一个好人,他们全部都是扭曲又恶劣的生物,生活在这个垃圾世界的自己也是古怪的存在。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石像,垂下的眸子是那样怜悯又慈悲,它唇上的笑是那样温和美丽。
邪神庙?
那就献祭她自己,她的腿,她的身体,她的心肝脾肺肾,所有的一切。
周依依在无声无息地祈求。
耳边的鼓声响了起来,喜气洋洋的氛围萦绕。咏叹的调子变为撕裂沙哑的声音,从无数暗影的嘴中吐露。
她看到庙台上的神像唇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想要什么?”
周依依昏昏沉沉,额头的血滴在地上,她的思维已经生锈。
邪神庙的传说,是真的。
“你想要什么?”
有孩童的怪异地嬉笑声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好像烟花。
她没看过烟花,连电子烟花会都没去看过。每年的烟花节是她过世母亲的生日,她从不出门。总觉得会有人不满她没有“规矩”的生活在阴暗地紧盯着她。
血流到她的眼睛里,模糊了双眼,使世界也变得血红。
“……想要你……成为我的……朋友。”
祂答应的很干脆。
“那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她的身体被血肉覆盖,又变回原来的健康模样,青烟弥漫,敲锣打鼓中她身穿一身红色嫁衣,上了那高高的花轿。
天地颠倒,她彻底被祂裹紧身体内。】
周依依记得她是以想要进行最后的毕业旅行的理由被放出来的。
她当时确实记得自己说的是朋友,而不是被那奇特的调子勾着改口为新娘。
是她对于“朋友”的理解是错误的吗?
周依依感到费解。
还有最让她无法忍耐的——
“有必要连最后弄出的东西都要模仿吗?!”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她咬住了自己的唇,想到刚刚那种堪称狂乱的神志状态下感受到的热流,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之前拜堂洞房的时候她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与感受了,所以根本不记得到底怎么个情况。只记得挺可怕的,那种在坏掉的边缘挣扎的感觉。
又恢复成人类模样的郑清越帮她拉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他仍旧是那副有些阴郁的表情,听了她的话抬着眼似乎在打量她。
想到那有些恶心的血肉山与琉璃人,周依依眉头一跳。
“我……刚刚用了违规物品,班导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报给上面,那我这趟旅行就结束了。”
她自然不是想表达什么对于旅行的依依不舍,主要是先撇清楚关系。
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现在郑清越在这儿,肯定没办法联系独眼商人了。她甚至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刚刚她同独眼商人的对话。但他没问,周依依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以后他问起,她仍能搪塞一番,可自己因为慌乱暴露出来,就太不明智了。
“不会结束。”
听到这句话,已经起身的周依依顿了顿,转头看向他。
她迟疑问道:“为什么?”
郑清越却不说话了,他看了看站姿别扭的周依依伸出手要抱她。
周依依犹豫了一秒就揽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心又砰砰直跳了起来。
亲眼见到那种可怕到扭曲人理智和空间的力量,她本应该为自己安全脱身的几率减小而感到伤心,可不知为何她既恐惧又兴奋,这大概是有些不正常的。
“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周依依道。
郑清越垂眸。
周依依面上绷紧,唇紧紧地闭合。
“我知道。”
听到这回应,她心有些发沉,手又变得冰凉起来。
他知道!
什么意思?果然他是想对自己进行一个考验吗?如果他知道独眼商人的事,那她这考验肯定是没过。
她确信自己的记忆一定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她找不出来。
这种被自己欺骗的感觉太糟糕了。
突然,她眼前弹出光幕来,周围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妙的领域,是谁在这是接进来。
周依依的眼前下一秒出现了熟悉的对话框,对话框的名字主人叫做独眼商人。
“…………”
怎么回事?!
联通装置明明已经叫她掩埋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呼吸凝滞。
鬼怪灵魂之类的确实涉及磁场问题,邪神能掌控某些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确实有点道理………个鬼啊!这能力有点逆天了吧!
尽管周依依极力想要忽略面前的东西,但很显然,她不能。
“他一直在联络。”抱着她的郑清越道。
说完,对话框适时地蹦出来了消息。
【独眼商人: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为什么到现在才回话?】
郑清越停下了脚步。
周依依抿了抿唇,摁着耳后的手有些发颤。
【独眼商人:郑清越的资料暂时还没有查到,你能提供具体年代吗?或描述一下这个人的其他特征。】
【独眼商人:在吗?信息太少,确实很难确认,雇主说你现在提供的资料也可以作为任务的一部分。】
【独眼商人: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越详细,雇主会适当提高筹码。】
一个接一个地对话框,让周依依应接不暇。
麻了。
友军痛击我方队友。
在长久的沉默中,周依依打下她的回应。
【乌鸦:一千多年前。查:朋友这个名称的古代含义。】
她终于将对话框隐藏。
树林中总有潮湿的水汽弥漫,风一吹林间的鸟声呜咽。
抱着她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笑。
那种沉重的氛围消失。
周依依眼皮有细小的汗液,她睁着一双含情目看他,那阴郁的面孔看不出是刚刚发出笑声的样子,他低眉亲吻了她额头的印记。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依依移开眼睛,忍了忍,再忍了忍。
她扯嘴笑了出来,但肌肉走向很别扭,真诚道:“我谢谢你奥。”
郑清越的石雕一样的眉眼舒展着,唇也重新恢复温润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再度笑出声。
他声音很轻地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这可是你说的,不是吗?”
路上的繁茂枝叶,林间花香阵阵,两人回到了旅行车旁。
一群人正围在那里,班导正焦急的点着手中的特殊通讯装置。
“那两个是你的学生吧。”导游道。
班导赫然抬头,看见了周依依两人。